第十八篇 西沙王三奇 (二)《蓝色的飞旋》(2)
有人劝他,商品社会,应该具有经济头脑。但他固执得很,他不想把他的收藏变成商品。起码现在不。有一次在海口,一个外国人看见他拿着一凤尾螺,要出400美元买他的,他没舍得。那个凤尾螺很大,南海少见。
因为他手里有“东西”,什么人都爱跟他套近乎,包括那些来岛上住不几天,演完节目抬屁股就走的女文工团员。他呢,不管和谁都嘻嘻哈哈。但是要想从他那里挖出点东西来,可就难了。
“东西我有,什么都有。但我那是办博物馆的,这个拿点那个拿点,我还办个球!”那样子真有点六亲不认。
每次出海采集标本回来,他都要认认真真把出海的收获一笔一笔记下来,这个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有一次,夜里一点多了,他正在聚精会神写笔记,忽然有人敲他的窗。他知道来人是他在这个岛上的最高领导,白天见过面,领导说晚上要来看看他,他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心里说:“行了,我知道不是看我,是看东西。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老渔民!现在正写得入境,却让敲窗人给搅了。他没好气地大声骂道:“敲什么!不知道我正在工作么?老子辛辛苦苦搞来的宝贝,谁也别想来拣便宜,死了你的狗心吧!”外面的人挨了骂,也不敢还口,最后只好淡咧咧地走了。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躲在屋里窃笑。第二天见了面,彼此都装得没事似的。
人们常在私下里议论他,或曰“小气鬼”,或曰“守财奴”。对此,他很有些忿忿然:“搞标本,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将来搞成博物馆,还不都是国家的!”
五
搞博物馆是王三奇一个最美丽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美丽的梦,他不知吃了多少苦,连带着那个叫梦蓝的姑娘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王梦蓝生于湖南,长于湖北,她熟悉洞庭湖的绿色,熟悉扬子江的黄色,只不曾见过大海的蓝色。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父母才给她取名叫梦蓝。也不知是否由于这名字的缘故,使她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她的家庭条件很好,个人条件也很好,按说在武汉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并不难,可是她偏偏爱上了出身于黄梅县农村、又远在西沙当大兵的王三奇。亲朋好友都不理解,她也不需要别人理解,爱情本身就是一个难解的谜。
他们的爱情是浪漫的,然而浪漫得并不轻松。一个在武汉,一个在西沙,一两年难得见一次面。谈恋爱的时候,梦蓝去过一次三亚,是母亲陪她去的。按规定家属不能去西沙上岛,岛上的人只能到三亚会客。当时王三奇还在西沙勒务分队工作,这个分队归三亚的独一大队管。梦蓝母女住下以后,大队给王三奇打了电话,可巧那几天连着刮大风,没有船,也没有飞机,王三奇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海巨浪拍天。
等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而且梦蓝的假期有限,母女俩决定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让大队政委石忠宝知道了。石政委立刻登门拜访梦蓝母女,真诚地挽留她们,并亲自带着吉普车陪她们到三亚市逛街。
石政委的一片苦心,使梦蓝很受感动,母女俩留下来了,继续苦等见不到又舍不下的三奇。老天还算开恩,在梦蓝假期将尽的时候,海上的风停了,王三奇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的海腥味出现在梦蓝面前。当着母亲的面,梦蓝百感交集,竟哽咽起来。老人的一肚子埋怨也说不出来了。看看黑瘦黑瘦的三奇,和哽哽咽咽的女儿,叹口气,默默走出屋子,留给他们一片宁静。
恋爱了五年,他们才结婚,此时他们都已是年满三十的大龄青年。
结婚,是浪漫的结束,现实的开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头几个月还好,三奇度完婚假走了,梦蓝自己还像当姑娘似的一个人,但“好景不长”,他们家出现了一个第三者――孩子。对于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来说,怀孕,生孩子,带孩子,无疑是一个沉重的生活负担。
做军人的妻子本来就苦,做王三奇的妻子就更苦。梦蓝不能去西沙休假,按规定王三奇可以回家休两个月,但他从来没有休满的时候。他在海上呆习惯了,他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回到家,呆上不超过十天,就开始烦躁不安。他尽量掩饰,不让这种情绪流露出来。成天像老渔民似的光着被南海的太阳晒黑的脊梁在家里忙这忙那,然而什么也瞒不过感情细腻目光锐利的妻子。她知道丈夫还有一个她无法取代的情人--大海。她常见他在屋里摆弄他的那些散发着海腥味儿的标本,他的目光是那么明亮,神情是那么专注,让她感动,让她羡慕,也让她妒嫉。她当然不会轻易就放他回到他情人的身边去,她觉得生活的担子好重好重,想依在他的身上好好歇歇。但她却从没有因为家务事影响丈夫的工作。那次三奇在北京搞《南沙风采》展览,梦蓝忽然病倒了,是胃病,住进医院。就在这时,梦蓝的父亲也病倒了,是胃出血,也住进了医院。梦蓝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去照料他们父女,医院方面为了他们父女之间互相有个照应,破天荒地将他们父女安排在一个病房。梦蓝不能吃东西,几天没吃东西,躺在床上起不来。父亲的胃出血也很重,无法照料女儿,最后,是梦蓝的单位派人去医院轮流照顾他们父女。曾经有人建议梦蓝:打电报把你们家的老渔民叫回来吧。梦蓝坚决不允:他的展览刚开始搞,他回来就没法搞了……后来三奇搞完展览从北京回到武汉,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好疼,他笑嘻嘻地对身体仍然很虚弱的妻子说:“怪不得人家说,王三奇哪辈子烧的高香,摊上个好老婆!”她偎在他的怀里觉得好舒服好温柔。她是舍不得丈夫离开她的,却从没缠着他在家住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每次休假都是她觉得他该走了,并去给他买了车票他才走的。相见时难别亦难。每一次分别,她都要掉很多泪。王三奇不爱哭,但心里也酸酸的,他知道自己欠妻子女儿的太多太多,也知道这些债很难还得上。他的事业在西沙,对他来说,离开西沙就像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的事业还刚刚开始,所以他们还要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分居一生活。(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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