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战友赵晓东

得知“361”潜艇失事的噩耗是在一个周一的早上，那天在例行的周一升旗和出操之后，大家就议论起这次不幸的事件。那个早晨，每一声鸟鸣都是惊心的，大家压抑着情绪，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沉。

在这条艇上，有我们年轻的教员赵晓东。他是随艇实习的。

赵晓东是在我任学员旅政委的时候，大学毕业来到部队的。那是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他们的到来为我们学员旅增添了活力。我们也期待着他们在部队建功立业。赵晓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晓东的父母来了。那时候我已经在学院机关工作，是这次“小组”的成员。那时候，学院的首长都是少将，他们一字排开在招待所的会议室门口迎接这一对老人。气氛异常凝重。落座后，大家从悲伤中艰难地理出思绪，开始了对话。会议时间大约有一个小时吧。到现在我忘不了晓东母亲的一句话，她说：“儿子是为了国家牺牲的，我们做父母的还有什么要求可说呢？”我记得当时我就落泪了。为她博大的母性的胸怀，也为她强忍的母亲的悲痛。要知道，他们失去的是唯一的孩子啊！

晓东的告别仪式是在墓地举行的。松柏肃穆，连风声都是静悄悄的。这个仪式由我主持，当时的心境是复杂的，悲痛自心底涌出，我强忍着泪水，几近语无伦次。这一难忘的心情，被我多次写进诗文里。

海浪堆起一座坟墓。

阳光打进升降口，阀轮句号一样锁住了夕阳。

壮烈，悄然来临。

来不及喊出最后的心愿，来不及再看一眼海面的波光粼粼。

你用生命为和平做了最后的诠释。告诉善良的人们，牺牲往往在战争之前。

那块墓碑是我为你选的。记录一段真实，最牢靠的文字是石头。

你恋爱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绿，清明的雨丝总是淋湿黎明。

你的战友紧贴着你的孤独，他们正以儿子的名义，延续着你军衔上的荣誉。

大海退潮，殷殷热血在远岸融进霞光。

曾经军旅三十年，我多少次以战友的身份，泣不成声。

我为一位为国捐躯的部下选过碑石。我嘱咐刻碑的师傅，把那竖排的碑文刻的深深的，仿佛每深一毫米，都可以稍稍缓解心中之痛。

三十余年，我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时刻。那些匍匐的坟茔，为大地奠基了崇高。

常听人说，活着就是幸福。可我相比于他们，活着，已经近似苟且，还有时隐时现的耻辱感。

这之后每一次带队出海实习，段副院长都嘱咐到了那片海域，一定要撒下一壶酒，祭奠我们的好兄弟。我们也都这样做了，一次我和程健副部长站在后甲板上，把一瓶酒洒进了大海，浪花飞溅，航迹长长，我俩脱帽默哀。往回走的时候，我俩一句话都没有说，机器的轰鸣代替了我们的心声，铿铿锵锵，响彻海空。

让人欣慰的是，晓东的五位好战友，认一对老人为干爸干妈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大家庭。他们要替好战友尽孝，为好战友的父母养老。他们做到了，无论是过年过节还是平常日子，他们没有让一对老人孤寂，下一代甜甜的叫一声：“爷爷，奶奶”，老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大家庭，其乐融融。晓东地下有知，该是放心了。

今天是清明节，写下这些文字，用以怀念我的战友赵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