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书还是循规蹈矩好
——从参观“大‘碰’宝殿”说起
2001年4月18日,笔者有幸途经杭州,乘兴参观了灵隐寺。
当笔者来到高甍飞宇、金壁辉煌的大雄宝殿前,仰视正门上方匾额时,记忆中的楷体署书“大雄宝殿”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四个黑色“行草书”大字:大雄宝殿 。顿时觉得相当别扭,好像正在欣赏古典音乐时,听到了一声流行歌曲;正在参观兵马俑时,看到了一具现代舞女塑像。
就在此时,导游说话了:“各位游客,请往大殿正门上方看!”
众游客顺着导游的手势看去。
“看到了什么?”导游问。
游客七嘴八舌,但都没有说到导游期望的“点子”上。
导游只好点破了:“你们看那‘大雄宝殿’的‘雄’字像什么?”
“像个‘碰’!”有人答话。
“对!像个‘碰’!”导游高兴了:“这位先生好眼力!”
导游提高了嗓门进一步发挥说:“为什么把‘大雄’写成了‘大碰’呢?就是说拜佛就是‘碰’运气。大家想想,佛祖只有一个,拜的人那么多,都想‘有求必应’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呢?那就要靠‘碰’运气了。现在是市场经济,要引起佛祖注意,‘功德箱’里见高低,小钱小碰,大钱大碰,没钱不碰。大家把钱准备好 ,快去‘碰’啊!”
游客们欢笑起来,有人马上朝宝殿内跑去“碰”运气了。
呜呼!神圣的佛教文化,在著名的灵隐寺竟成了嘻嘻哈哈的“碰”运气。这位导游的听众一次就是二三十人,十次呢?百次千次呢?其他导游是不是也这样“开导”呢?一年下来,有多少游客受到了这种“碰运气”的“教育”呢?而起因,是匾额上的“雄”字,了草得确实像个“碰”字。所以,这就不好怪导游“亵渎神灵”了。
目睹了“碰”运气的场景,观看了殿内庄严静穆的释迦牟尼佛像,想起中国其它著名佛寺大雄宝殿匾额的“署书”,寡闻的我,感到纳闷:
其一,是什么原因促使“有关部门”,把大雄宝殿原来的匾额换掉了呢?20世纪70、80年代,笔者先后两次参观过灵隐寺,记得大雄宝殿正门上方的匾额是沉静大气的楷书(赵朴初先生写的),和凝重安详的环境十分协调,使人观之,不由地对大雄(无畏的大勇士)——释迦牟尼产生一种崇敬之情。不知为何要把它换掉?而新换的匾额,“大”字“飞扬”,“雄”字成“碰”,“宝”如“团墨”,“殿”不“端庄”,四个黑字,“急急挥就”,“折射”出一种不严肃的“躁动之气”,和庄严的宝殿以及其它匾额透出的“肃穆之气”极不协调,难以使人进入虔诚的境界。从导游的“幽默”中,也可见此匾换得很不成功。
其二、题写“大雄宝殿”四字的书法家,为何要用飘逸飞扬的行草书体呢?灵隐寺作为我国佛教禅宗十刹之一,已经有1600多年的历史,寺内的苍郁古木、宏伟建筑、金装佛像、佛经故事,无不折射着源远流长的“佛光”,蕴含着历史的“深气”,散发着圣地的“古味”。为寺内的主要佛殿题署,其字体应该选择和“佛光”“深气”“古味”相“辉映”的比较庄严的篆、隶、楷,顶多选择行楷,而不应当用行草,更不应当把“雄”字草成了“碰”。对于这样常识性的问题,令人尊敬的书法家不会不知道。知道而又反其道,不知何因,是不是想“有所创新”。但这样的“创新”,违背了“署书”的规律。“署书”——在匾牌上题(刻)字,曾经是“秦八体”之一,是书法中的专门学问,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是名家随便写了就好。史载汉丞相萧何为未央宫的苍龙、白虎二阙题署,思考了三个多月,最后决定用“萧籀”(大篆)书写,取得了满意的效果,匾额悬挂之日,观者如流。大概是萧何之后,庄严地方的匾额,要用庄重的字体,严肃地写,成了一条“铁则”,历代书法家在这一点上都是“循规蹈矩”的。著名佛寺的大雄宝殿匾额——例如南、北普陀,都是肃穆的楷书。极而言之,全国目前恐怕也只有杭州灵隐寺大雄宝殿的匾额是把“雄”字写成了“碰”的行草书体。在“署书”上这样“独树一帜”,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对于树立杭州市的“文化形象”只会有损,不会有益。
其三,这样一块明显与环境不协调的匾额,为何当地人尤其是一些书法界人士竟熟视无睹?难道因为是名家写的——“为尊者讳”传统观念,在这个问题上起了作用?或者是“当地人不看当地景”,当地没有人去注意?叫人琢磨不透。在笔者的印象中,人间天堂杭州,人杰地灵、文化氛围非常浓厚。前几年从媒体上看到过杭州人清理西湖周围不协调建筑的报道,最近听说正在建设“文化大市”,这无疑是杭州人的福音,也是外地游客的希望。灵隐寺大雄宝殿的“碰匾”,看起来只是一个匾额问题,但涉及的却是一个旅游胜地的文化建设是否“有文化”的问题,是否让游客在各方面品味到独具特色的、博大精深的杭州文化的问题。如果对与景观不协调的匾额、楹联、广告、标语、导游词等听之任之,“文化强市”在“匾额文化”“旅游文化”这一块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大‘碰’宝殿”这块“碰匾”,和大雄宝殿乃至整个灵隐寺的氛围极不协调煞了景观的事实,再一次充分说明“匾额”在名胜古迹中的作用——协调了是“画龙点睛”,不协调则是“画蛇添足”。这块“碰匾”,也可以提醒我们的书法家在题写“署书”时,要慎之又慎,不能做到像萧何那样琢磨三个多月才写几个字,起码也得好好想想如何“不煞风景”,因为“匾额”,是一种文化,署书,有其特殊的规律和要求。
这篇点了杭州灵隐寺“碰匾”的稿子,是本人的看法,可能有人——例如杭州方面的人士会不赞成,我倒是希望会听到反驳的意见,以便对“署书”这种特殊的书体能够进一步加深认识。理越辩越明嘛。
夏廷献,河南省南阳市人。1944年出生于农家, 1964年入伍,1999年从海军装备部某局政委岗位退休(海军大校)。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幼时写大仿,与书法结缘。中学时,受到书法家王学睿老师直接影响,对汉隶魏碑产生兴趣。参军后为连队书画骨干。1970年后在各级机关主要从事“文字”工作,业余时间从理论和实践上探索汉字的“生命形态”。1999年出版了专著《书道犹兵——中国书法艺术新探》,提出了“战争是书法艺术之父”的观点,揭示了“兵法与书法”的历史渊源及其相互关系,探索了二者同理、同法、同势、同美的内在规律。行家认为是独树一帜的一家之言,为孙子兵法研究开拓了一个新领域,为书法理论研究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1999年之后,出版了《中国书法千字文》。在《书法导报》等专业报刊发表书法评论文章三十余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纪实文学、戏剧脚本、游记文学、工具书等。
《杂谈书法二十年》(选载)护尾要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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