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超大字:经典草书的神布局
首先说明,本文说的“超大字”,不是指“榜书”,而是指草书布局中存在的一个奇特现象。
笔者在撰写的《超长画:经典书作中的神迹》(《书法导报》2017年4月12日第二版刊登)一文中,已经间接说到了“超大字”问题,只不过说的是个别字最后一画特别长——尾巴长,超出自身结构主体两三倍乃至四五倍以上。而自身结构主体和全篇字形大小相比,则基本正常。
本文主要说的不是“尾巴长”而是“体量大”的“超大字”。
在经典草书中,可以看到个别字与周边字相比,“身体结构”正常,但字形体量超大,比同篇相邻的字大到七八倍乃至十几倍。非常突出!非常抢眼!非常特别!
请看怀素草书《自叙贴》中的“戴”字(图一),体量大得出奇,竖占四至五个字长,横占三行多宽。“戴”下之“公”字又
写得比一般字还小还扁。“戴”字这样“霸占地盘”,“独领风骚”,在全篇布局中,没有感到“别扭”,相反的令人感到赏心悦目。“戴”字本体“密不透风”,外围“疏可跑马”,很为全篇提气提神。使全篇进入一种活力四射的别样境界,堪称“神布局”。《自叙帖》中还有其他“超大字”,例如“来”(图二)。怀素的其他作品亦有“超大字”存在。
再看当代书家毛泽东的草书《七律·到韶山》(图三)第三行“园”(繁体)字,体量是上字“故”的五六倍、下字“三、十、二”三个字的许多倍!但从全篇看来相当和谐。本品中的“川”“前”“霸”“夕、烟”、落款的“年”也属于“超大字”,但比“园”略小。
其他经典草书中亦有“超大字”存在,例如宋徽宗赵佶的《千字文》(图四)。还有“超长画”和“超大字”的“复合体”(图五)。恕不一一援引。
图四、宋徽宗书《千字文》的末字“也”,是“超大字”。“带”是“超长画”
经典草书中的“超大字”,是心领神会书圣王羲之“夫书者,玄妙之伎也”的体现。这种布局方法,犹如正在快速地踏着石头过河,突然踏上了一块大石头,可以稍微驻足喘气继续前行,令人心情愉悦;犹如坐高铁前行,路过了一个个小站,突然看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大站,让人眼睛一亮;犹如舒缓的旋律,一下子奏出天籁高音,使人感到兴奋振奋。整篇书作,因为有了那么几个“超大字”存在,给观者的心灵造成了强烈震撼,从而获得了难以言状的美感!那些小体量的许多字是什么样子,过后可能不记得了,一两个“超大字”,总是萦绕在脑际难以忘怀。
先贤说,楷书如人立,行书如人走,草书如人跑。草书中的“超大字”,是小步快跑中突然蹿起一大步接着跑的形象;是书家“无意于佳乃佳”意识的产物;是行气流动中骤然升腾的产物;是长期追求新颖布局水到渠成的产物。“超大字”的字,有笔画多的,如图一中的“戴”,图二中的“园”(繁体)。也有笔画少的,如图三中的“夕”等。由此可说,无论笔画多或者笔画少的字,都可以写成“超大字”,没有一定之规。一篇中可以写几个“超大字”,也没有一定之规。全凭书家纵情挥毫的兴致。“兴来一挥白纸尽,骏马倏忽踏九州”(苏东坡语)。
草书中“超大字”的出现,充分展现了书家自由自在自为的心态,显示了书家潇洒自如的用笔功力,营造了一种相承起伏浑然天成的特殊布局。其主要特点:
一是大疏大密。“超大字”的“大疏”同其他多数小字的“大密”拉开了档次。大疏不嫌疏,大密不嫌密。这种字形体量的巨大反差,在布局上给读者以悦目感、透气感、空灵感。
二是变化统一。经典草书,如《自叙帖》,全局是统一的,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安排是有变化的,“戴”“来”等“超大字”的出现——超大变化,在全局中仍然是统一的。“行气”是贯通的,是“承上启下”显得更有精神的,具有“画龙点睛”效果的。
三是平正险绝。孙过庭《书谱》云:“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这里说的“分布”既是结字,也是谋篇。熟练使用“超大字”布局的书家,深谙“平正——险绝——平正”的书理,在布局上达到了一个高层次。
四是更有音乐感。书法,不论写什么书体,都具有音乐的节奏感,使观者与书家的心声产生共鸣,草书尤其是狂草的节奏感更强。个别“超大字”的大胆夸张——体量高于、宽于上下左右字的许多倍,犹如快速浪漫的一首曲子,激情突然高涨——令人兴奋陶醉。
五是展现境界追求。书家在一篇书作中,自如地用微小字、小字、中字、大字、超大字相间布局,携老扶幼,快步前行,以奇抢眼,以险取胜。显示出了深厚的文化素养和丰富的社会生活阅历。同时,也展现了章法为先“于洒落处见意境”(清·周星莲语)的追求。
如果说“超长画”是书家留下的“神迹”,那么,含有“超大字”的经典草书,则是“神布局”。这种布局,不是一般书家能够做得好的。需要提及的一点是,“超大字”和“超长画”一样,只有在书法作品中才会出现,因而这也是区分写字与书法的一个“杠杠”——一般写字是不会使用“超长画”和“超大字”的。
草书中的“超大字”,“胚胎”在骨文、金文、篆书、简书、隶书、隶草、今草、章草中,时至怀素的“醉草”,横空出世!犹如“鹤立鸡群”,“羊群里跑出一匹骆驼”。从这一点上说,可以把怀素看作是“超大字”的创造者。后来使用“超大字”布局的草书大家,都是怀素的继承者。最有成就者当属“毛体书法”创造者毛泽东。
当然,对于全篇有“超大字”的草书,也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例如苏东坡就不大喜欢怀素的草书。这涉及到不同审美观问题。笔者喜欢类似怀素这种偶尔“张狂”宣泄一下的草书并认为,草书作品尤其是狂草中若是没有“超长画”和“超大字”以及两者的“复合体”,难以“入眼入心”把观者带入如醉如狂的艺术境界,也就难以进入经典行列。
夏廷献,河南省南阳市人。1944年出生于农家, 1964年入伍,1999年从海军装备部某局政委岗位退休(海军大校)。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幼时写大仿,与书法结缘。中学时,受到书法家王学睿老师直接影响,对汉隶魏碑产生兴趣。参军后为连队书画骨干。1970年后在各级机关主要从事“文字”工作,业余时间从理论和实践上探索汉字的“生命形态”。1999年出版了专著《书道犹兵——中国书法艺术新探》,提出了“战争是书法艺术之父”的观点,揭示了“兵法与书法”的历史渊源及其相互关系,探索了二者同理、同法、同势、同美的内在规律。行家认为是独树一帜的一家之言,为孙子兵法研究开拓了一个新领域,为书法理论研究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1999年之后,出版了《中国书法千字文》。在《书法导报》等专业报刊发表书法评论文章三十余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纪实文学、戏剧脚本、游记文学、工具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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