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在西北的那些事儿
(十七)
沙俄偷袭侵占伊犁之事,远在北京的清政府丝毫不知。直到1871年9月1日,俄驻京公使才通知清政府:俄国已于7月4日占领伊犁,“请定如何办法”,还假惺惺地声称“本国愿将所得地面交还贵国”,并催清朝派员前往接收。由此引起中俄关于交还伊犁的十年交涉。
沙俄在侵占伊犁前就断言:清王朝已不可能恢复在新疆的统治。当沙俄占领军控制伊犁后,就向当地人民宣布,沙俄将永远占有伊犁。沙俄官员口口声声说的“将伊犁交还中国”完全是掩人耳目的谎言。当清政府按照俄方照会之意派员赴俄谈判交接事宜时,俄方要清军必须将关内外肃清,收复玛纳斯、乌鲁木齐城之后,才能谈判交收伊犁。因俄方认为清军决然办不到这些,才开出了“空头支票”。但清政府认为伊犁是中国领土,“中国有人经理,庶俄人无所籍口,籍杜诡谋”,遂令伊犁将军荣全自临驻地科布多“前往谈判接收伊犁”。
荣全身后无重兵支持,形单影只,肩负使命异常艰苦。他是1871年10月17日从乌里雅苏台动身的,只带一百多名士兵,路上逶迤了三个多月,于次年的1月20日到达塔尔巴哈台与俄方联系。
俄方完全没有想到,清政府真的派官员来谈判伊犁问题,便百般刁难,不让荣全到达伊犁去,而要他赴沙俄的那旦木克议事,但不告诉此地在何处。后又将地点改在沙俄的阿亚古斯,完全是耍弄他。接着总理衙门与沙俄驻华公使在北京多次交涉,因俄方的无理要挟,半年又过去了,毫无进展。
清军迅速收复新疆的形势大大出乎俄国的预料,迫使他们重新考虑伊犁问题。1879年3月,由沙皇主持召开的御前特别会议上作出决定:在获得中国方面在通商、赔偿损失和调整天山以北的边界等方面作出让步后,可以交还伊犁。
于是,就有了如前所述:中方谈判首席代表崇厚一行在彼得堡与俄方正式谈判一事。1880年月2日,清廷正式拒绝批准《里瓦吉亚条约》,即《中俄条约十八条》,将丧权辱国的崇厚定为“斩监候”死罪。
伊犁将军府内的石狮与两棵左公槐
1880年8月28日,中俄关于交还伊犁的谈判又在彼得堡举行。中方派出使沙俄的钦差大臣曾纪泽为首席代表。
曾纪泽深知他所担负的是一次艰巨的外交使命,但为了祖国领土的完整,他决心“障川流而挽既逝之波,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把沙俄占领的土地索回来。曾纪泽面临的谈判对手是沙俄外交大臣吉尔斯、驻华公使布策、外交部重要官员热梅尼等狡诈狠毒的外交老手。曾纪泽与他们反复辩论,“凡数十万言”,唇枪舌剑,进行了激烈的交锋。
1880年8月4日,曾纪泽初到沙俄外交部,商谈递交国书日期。吉尔斯“面冷词横”,一开始就预示恫吓,摆出一副拒绝谈判的架势,他竟宣称:“现在只候照行,无可商议。”
曾纪泽针对他的谬论,说道:“凡各国订约,必俟两国批准方能施行,如所订之约对难行之处,例可再议。”将其狂言顶了回去。
从8月到10月这段时间内,沙俄在谈判地点和中方代表资格等问题上多方刁难,曾纪泽都以不卑不亢的态度,从容应付,据理申辩,常常使吉尔斯等人理屈词穷。在谈判中,双方的斗争焦点集中在割地不割地的问题上。沙俄力求保住《里瓦几亚条约》的既得利益,曾纪泽则坚持要将特克斯河流域一带地方归还中国。由于意见分歧,谈判数次陷入僵局。热梅尼主张对清政府“用大炮口去提出要求”,“不能仅限于举起拳头,而且要坚决准备使用它”,“他们只有在手枪放在咽喉上的时候才会同意”。
曾纪泽吸取崇厚被愚弄的教训,镇定沉着,与沙俄外交官员的这种无耻伎俩进行了严肃的斗争,表现出他不畏强暴的勇敢精神。
在曾纪泽等中方代表的坚持下,热梅尼在给吉尔斯的报告中,无可奈何地承认:“我们的示威没有使他们害怕。”
曾纪泽在谈判桌上的底气与“硬度”与左宗棠积极主战、备战密切相关的。这才是促使沙俄改约、扭转曾纪泽在谈判桌上不利局面的重要原因。有人说:“弱国无外交。”这话很有道理,历史的教训是:对付侵略者,没有军威作后盾,再好的外交家都是难以成功的。左宗棠认为,“邦交之道,论理而亦论势”,“先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次决之以阵战坚韧而求胜”。他反对“武事不尽之秋,有割地求和者”的做法,更不能容忍“捐弃要地,餍其所欲”的卖国行径。从而形成了他敢于抵制列强藉端要挟的外交观。
在会谈桌上,一个俄国大员不经意说漏了一句话:“你们老是固执己见,在西边调兵遣将,左大帅还抬着口棺材到哈密,要与我们拼命似的。我们俄国人并不想与你们兵戎相见。”
“打不打由你们皇上决定,但现实是在积极作准备,你们还说要出兵辽东湾哩!”曾纪泽说。
“那是因为你们有真想打仗的样子。你们不打仗,重兵包围伊犁作什么?”那位大员又说。
俄国人要摸的底没摸到,中国有了“俄国人怕左宗棠”的底。
清廷对左宗棠虽然表面上也有备战的谕旨,但在骨子里是想求和。
在此之前,朝廷怕左宗棠对俄用兵,急调其入京,这一点,左宗棠心里是清楚的。无奈圣旨已下,左宗棠只得启行。他在途中写的家书称“我之此行,本不得已”。他回京时随带了王德榜、王诗正的两支部队,部署在张家口一带,以防俄军从东北方向虚张声势。
左宗棠奉召入京的消息传到俄国,沙皇政府弄不清中方的真实意图,还以为中国“有动兵之意”,感到左宗棠的“军威逼人”,害怕同他作战。于是一面找曾纪泽探听;一面加快签约进程,“务须及早定议,免生枝节”。
吐出到口的即将下咽的肥肉是极不情愿的。在无奈之下,俄政府作出了局部“让步”,同意修改原订的条约,交还特克斯河谷约2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和通往南疆的穆扎素尔山口;但仍割占霍尔果斯河以西1万余平方公里的土地。设领事的地点也减为嘉峪关和吐鲁番两处,但“赔款”由500万卢布增到900万,而且还保留了一些商业特权。
改订的条约仍然是一项不平等条约,明明是俄国侵占中国领土;交还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要索取赔款割占一部分土地,真是岂有此理!但是新约和旧约相比,总算收回了一些权益;在中国近代史上,这算是一次差强人意的外交“胜利”。
这次外交上的“胜利”,曾纪泽的功劳不可泯灭,左宗棠的实力后盾更起了重要作用。当曾纪泽和俄国政府谈判时,俄国人经常打听左宗棠和西征军的动态。
伊犁地区的著名惠远城
左宗棠于光绪六年(1880年)十月十二日离开哈密。那次应召进京,对曾纪泽在俄谈判产生了重要影响。俄国以为左宗棠入京,中国“有动兵之意”;俄方首席谈判代表、代理外交大臣吉尔斯在1880年12月11日询问曾纪泽:“我风闻左宗棠现在进京,恐欲唆使构兵,不知确否?”
俄方不了解真相,俄方首席代表、代理外交大臣格尔斯于十一月初十日会见曾纪泽,急急忙忙向他打听,问他:“听说左宗棠现在已进京,恐怕会挑起战事,不知确否?”
曾纪泽回答说:“这是谣言。”他确实还没有听到这项消息。
格尔斯接着假惺惺地说:“中俄两国和好二百余年,若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打起来,实在是不合情理的。”
他们在谈判中仍然占了便宜,担心清政府会变卦,也暴露了不愿打仗的心态。
曾纪泽是“熟习世界政治”而又有才干的爱国外交人员,当俄国以打仗来索取土地进行威胁时,他在左宗棠等人的支持下给予了针锋相对的回答:
中国不愿有打仗之事,但为了领土主权之事,中国百姓未必不愿与俄一战。中国人坚忍耐劳,纵使—战未必取胜,然中国地方广大,虽数十年亦能支持,想贵国不能无损。
作者简介
作者在考察左公经营西北收复新疆中留影,此为新疆赛里木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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