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潜艇艇长》小说连载:第七章“鸽子海”第6、7、8节(结尾)

潜艇战友 潜艇兵战友之家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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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潜艇艇长》小说连载:第七章“鸽子海”第1、2、3节

《核潜艇艇长》小说连载:第七章“鸽子海”第4、5节



到了县城火车站,莫铁柱买了两张去白桦山方向的车票。火车要两个多小时才来,莫铁柱问山鸽想不想到县城街上看看,她摇摇头,他就陪着她在候车室里等车。他给她买了面包、榨菜,还有水果。她像是很受感动,可话仍然很少。从她的游移不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有什么心思和疑虑。
“哎,山鸽,你是不是担心我把你卖了?”莫铁柱半开玩笑地说。
山鸽使劲摇头。
“那你在雅鹊河等车的时候,为什么要躲起来?”
山鸽欲言又止,显得心情很复杂。
“你是不是对我不放心?”莫铁柱认真地问。他很想搞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要把我一直送到家?”
“是啊。”
“为什么?”
“你说呢?”莫铁柱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故意反问她。
“我们家很穷,没有钱……”山鸽犹犹豫豫地说。
“你以为我是去向你家要钱?嗐!”莫铁柱为自己的一片好心受到误解而感到悲哀。
“那……你们家花的三千块钱怎么办?”
莫铁柱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怕他跟她要那三千块钱。对于一个山村姑娘来说,三千块钱不是小数目,她有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山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想钱的事。你能安安全全地回到家,我就放心了。以后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免得上当受骗。”
“你的话也不听?”山鸽调皮地笑了一下。
莫铁柱一下被噎住了。没想到这个少言寡语的姑娘话还跟得挺快。不过他还是为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模样感到高兴。
莫铁柱说“饿坏了,吃点东西吧”,两人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山鸽知道了莫铁柱不会找她要钱,解除了心理上的负担,神情也变得开朗了。莫铁柱撕开一包榨菜,山鸽吃了觉得味道很好,嚼着还有“咯吱咯吱”的响声。莫铁柱问她好吃么,她说好吃,还是第一次吃,不知是什么。莫铁柱告诉她,这是榨菜,四川省的特产。
“榨菜是怎么长的?是像萝卜那样长在地上,还是像茄子、洋柿子(西红柿)长在秧子上的?”山鸽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没去过四川。我们当海军的,只能去有海的地方。”
“大海是什么样子?”对于没看过电视,没看过电影,也没念几年书的山里姑娘来说,大海充满了神秘色彩,更使她向往。
“大海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大海的颜色经常变化,有时候是蓝色的,有时候是绿色的,有时候是灰色的。”
“为什么?”
“主要是太阳光的强度在起作用。晴天和阴天,冬天和夏天,上午和下午,海水的颜色有很大的区别。北方的海,尤其是我们那里,海的颜色大部分时间是灰色的,有个海军作家叫它鸽子海。对啦,山鸽,就是你的海啦!”
山鸽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上飞起两团绯红。
“你们当海军的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山鸽饶有兴趣地问。
“这就看怎么说了。有意思,也没意思。”莫铁柱告诉她,海军作为一个大军种,还有很多兵种,有地勤兵,有舰艇兵,有航空兵。地勤兵有很多种专业,舰艇兵有很多种舰艇,航空兵有很多种飞机。
山鸽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很坦率地告诉她,他是挖泥船上的抓斗操纵手。他当兵六年,几乎所有的时光都是在W135挖泥船上度过的。家乡的人都知道他当的是海军,吃的是“舰灶”,穿的是呢子服,开的是大军舰,却不知道他开的“大舰”连个螺旋桨都没有,成年累月的不是在这个港湾里挖泥,就是在那个港湾里挖泥,要想挪个地方,还得用拖船拖。为这,莫铁柱和那些在战舰上当水兵的老乡在一起,老觉得自己矮一头,后来他干脆就不去串老乡了,一年有360天都待在船上。平日闲着没有事干,就干活,就钻研技术,把他分管的机械擦得铮亮,把技术研究得很精。四年服役期满,那些当年趾高气扬的战舰上的老乡,除了一个考上军校,其他的都复员回了老家,而他却被留下来转了志愿兵。
山鸽听得很专注,连咬在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嚼。莫铁柱自己也感到很奇怪,他怎么突然对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姑娘讲起了这些。这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的呀!望着山鸽那专注的目光,他决定满足她的好奇,或者说满足自己的述说欲望。
他告诉她,挖泥船上的生活很单调,水兵们为了消磨那些寂寞的时光,就各显神通,想出各种方法来取乐儿。船上的每个水兵都是钓鱼的好手,有时钓得多了船上吃不了,就在鱼身上做个记号再放回大海。有的鱼没有记性,吃一回饵上当了,一点不吸取教训,下回还吃。有一条被水兵们叫作“二傻子”的鱼居然被他们钓上来达八次之多!
山鸽听到这里,开心地咯咯笑起来。莫铁柱受了感染,更加绘声绘色地说,后来大家钓鱼钓腻了,有人想了个“馊点子”——钓海鸥……
这时,莫铁柱发现山鸽的注意力忽然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鬼头鬼脑的男青年正神情慌张地匆匆离去。
“大杠!是大杠!”山鸽激动地叫起来。
莫铁柱立刻明白,那个匆匆离去的男青年就是拐卖山鸽的人贩子。这时大杠听见山鸽的叫声,撒腿就跑。莫铁柱腾地一下跳起来,猛虎下山一般追了过去。
“他是人贩子,抓住他!”莫铁柱大声叫道。可是人们只是看热闹,并不上前帮忙。大杠仗着地形熟悉,腿脚灵活,东躲西闪跑得飞快,莫铁柱从候车室追到站前广场,又从站前广场追到几百米外的长途汽车站,终于追上他并把他制服,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揪着他的后领拧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押回车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山鸽愤怒地冲上前,挥手给了大杠两个耳光:“大杠,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把我和春花当牲口卖!”
莫铁柱对山鸽说:“你再替春花打他两耳光。”这时候围上来很多看热闹的人,山鸽一下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忽然“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哭起来。
莫铁柱拉着山鸽,揪着大杠,对围观的人说:“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人群外面也有人在喊:“让一让,让一让。”随着喊声,一个胖警察出现了。他问莫铁柱:“怎么回事?”
“他是人贩子,拐卖妇女。她就是被他拐卖的。”
胖警察看看正在哭的山鸽,又看看垂头丧气的大杠,说:“好吧,你们一起跟我来,到派出所录一下口供。”
莫铁柱揪着大杠,和山鸽一起跟在胖警察的后面,向站前派出所走去。刚刚走出人群,大杠猛地挣脱莫铁柱抓他的手没命地跑起来。莫铁柱刚想去追,胖警察拦住他,拔出手枪推上子弹,朝天放了三枪。枪响之后,站前广场上的喧闹声像是一下消失了,只有胖警察骂人的声音清晰嘹亮:“小兔崽子,再跑你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大杠像是中了枪弹似的,脚下一软,踉跄几步跌倒在地。胖警察吹了吹还在冒烟儿的枪口,把枪插入枪套,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副手铐递给莫铁柱:“兄弟,帮个忙,我太胖,弯不下腰。”那神情不像是在严肃执法,倒像是在演电影,围观的人竟热烈地鼓起掌来。胖警察显得很得意。
被上了铐子的大杠这回再不敢乱动了,乖乖地去派出所录口供。在给大杠录口供的同时,胖警察还让别人分别给山鸽和莫铁柱录了证词。由于有山鸽在场作证,大杠无法隐瞒拐卖山鸽和春花的罪行,但对其他罪行他一字不露。胖警察也不多说什么,只把接通电源的电警棍在手里晃了晃,耀眼的电火花和刺耳的啪啪啪的电击声立刻产生了威慑作用,大杠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莫铁柱看看表,对胖警察说:“我们要赶火车,是不是可以先走一步?”
胖警察说:“可以。谢谢你帮助我们破获了一起大案。”
“那春花呢?”
“你放心,我们会很快去解救她的。”
山鸽指着桌上的一沓从大杠身上搜出来的钱说:“能不能把他们家的三千块钱先退给他?”
“对不起,我们没有权力处理这些赃款,这要由法院来处理。”
“法院能退钱吗?”山鸽仍然在关心莫铁柱家的损失。
“人不是商品,无论是卖还是买,都是犯法的。不存在退货还钱的问题。打个比方说,你买了一件不该买的东西,比如说毒品、枪支,本身就犯了法,不判你刑就不错了,还想要退钱?”
山鸽一下傻在那里了,没想到忙活了半天,没有功倒有罪了。
“坏人是我们抓到的,我们还犯法啦?早知道这样,我们把钱要回来,就不抓他了。”山鸽不服气地说。
胖警察笑道:“你说的‘我们’是指谁?你是受害者,既不是买方,也不是卖方。你现在好像是站到买方的立场上去了,是不是?”
莫铁柱说:“你误解了……”
胖警察向莫铁柱摆摆手:“我是和她开玩笑。”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发现她好像对你有点那个意思了。”
莫铁柱忽然红了脸:“别瞎说。”
胖警察清清嗓子,显得很郑重地说:“当然,你们的情况与别的拐卖妇女案件有所不同,我们会如实向有关部门反映的,争取做特例处理。另外,我们还要向海军部队反映情况,为铁柱同志请功。”
莫铁柱想说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突然听到车站的广播喇叭里在广播火车进站的消息,他拉着山鸽就走:“快,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胖警察在后面喊:“祝你们旅途愉快——!”


这是一列慢车,几乎每站都停。车上很挤,过道里都站满了人,莫铁柱和山鸽好不容易才在拥挤的过道里挤出一块立足之地。虽然已是深秋,车厢里却像夏天一样热浪扑面,污浊的空气令人作呕。
山鸽一直把她的那个小包袱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怕人抢了去似的。实际上她是本能地在用小包袱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样就不会被挤来挤去的男人们碰到她丰满的前胸了。为了更好地保护她,莫铁柱让她靠墙壁站着,他站在她的对面用两只胳膊撑着墙壁,使她不至于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莫铁柱还从来没有和一个年轻姑娘挨得这么近,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保护过别人,心里既激动又自豪。虽然两人挨得很近,但是莫铁柱个子高,比山鸽几乎要高出半个头,所以就没有那种脸对着脸的尴尬。莫铁柱的鼻尖正好对着山鸽的头顶。从山鸽的头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女人特有的气息,在这空气污浊的车厢里更显得撩人,不由得使莫铁柱想入非非。他在想,如果山鸽不是被人拐卖来的,而是经人介绍与他相识,不是没有可能娶她为妻的;如果他不是一个解放军战士,而是一个普通山民,也不是没有可能娶她为妻的。可惜“如果”无法成为现实。不过一想到自己不顾自家的经济损失、千里迢迢将姑娘护送回家的行为不仅正确而且高尚,他的心里便感到满足。
列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单调的车轮声音让人听着犯困。一开始莫铁柱和山鸽就那么默默地站着,像丛林中的两棵沉默的树。莫铁柱想到很快就要和山鸽分别,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留恋他们在一起的这短暂的时光。而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对他说过几句话,他对她的了解还非常非常之少。他很想利用这分别前的时光与她多说几句话。
“山鸽,你们那地方为什么叫白桦山?是不是白桦树特别多?”
“唔。以前很多,现在都让人砍光了。只有离我们家很远的国家林场还有成片的林子。”
“你们那里主要靠什么生活?”
“种地。一年打的粮不够一年吃的。”
莫铁柱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说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出嫁了,弟弟还小。问她跟大杠出来家里人知不知道,她说走的时候不知道,她给家里留了纸条,现在肯定知道了。问她读过几年书,她说四年,如果不是母亲身体不好,她本来还可以再读几年,后来跟着弟弟一起在家学习,现在大概有高小文化水平。莫铁柱高兴地说:“那你很了不起啦!”说得山鸽都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山鸽对莫铁柱说:“你在火车站讲的故事还没讲完,让大杠给打断了,你接着给我讲讲呗。”
“讲到哪了?”
“讲到钓海鸥。”
“哦,钓海鸥。”莫铁柱告诉她,海鸥贪吃,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军舰和轮船的周围飞翔,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浪漫——是水兵和海员的旅伴,它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从船上倒出来的生活垃圾中寻找食物。海鸥是海鸟中最不挑食的鸟类,不管多么腐烂的东西都吃,所以总爱跟着军舰和轮船飞翔。钓海鸥和钓鱼的手法一样,只要去掉渔钩上的铅坠儿,让饵漂在水面上就行了。鱼不会叫,海鸥会叫;鱼不会飞,海鸥会飞,所以钓海鸥比钓鱼更有意思更刺激。咬了钩的海鸥拖着渔线飞向高空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被放飞的风筝,只是它不会像风筝那样悠然地飘在天上,渔线放到尽头,它就会跌落下来,在海面上扑楞。等到飞不动了,也叫不动了,只有乖乖地被水兵生擒。据说海鸥肉不好吃,水兵们从来不吃海鸥,钓着的海鸥很快就放了。海鸥比鱼有记性,一次被钓,下次决不轻易上当,所以在同一个海湾里,水兵们很快就钓不着海鸥了。
这些故事对于从来没见过海是什么样子的山鸽来说,实在是新奇,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你们真够坏的!”山鸽仰起脸来朝莫铁柱粲然一笑,这笑容让他不由得心中充满快意,激动不已。
“一年到头在海上漂着,实在是太无聊了。”莫铁柱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故意若无其事地说。
“要是我能看到大海,在海上漂一年也愿意!”
“到时候你就不愿意啦。在海上漂着还不如在山上待着,还可以到处走走,在海上,地方就那么点大。”
“那就往海里跳!”
“那可不行,海里有鲨鱼。每年都有人被鲨鱼咬死或咬伤的。去年还有一个渔民让鲨鱼咬去了一条腿。”
“真的吗?”
“骗你是小狗。”
两个人无拘无束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长时间,直到那个上了年纪的男列车员喊了好几声“后山屯车站到了”,他们才想起该下车了。
天上不知何时落下小雨,满世界都是湿漉漉的。一股山野的清凉空气迎面袭来,莫铁柱感到浑身清爽。后山屯是个小站,站台是露天的。莫铁柱发现车站旁边有几家小商店,拉着山鸽跑过去,钻进一家小店,问有没有雨伞,那个脸上抹得又浓又艳的老板娘热情地说,正好刚进了几把。
“多少钱一把?”莫铁柱问。
“25。”
莫铁柱刚要掏钱,山鸽拦住他说:“太贵了,别买了。这些钱买盐能吃半年。”
老板娘夸张地惊叫道:“哎呀,大兄弟,你可找了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莫铁柱看看山鸽,发现山鸽也在看他,两人的脸腾地都红了。莫铁柱想纠正老板娘的说法,却见她“嘭”的一声打开一把花伞,对山鸽说:“大妹子,你看这伞多好看!你要打着它在街上一走,比那些城里姑娘还漂亮!你这么好看的脸蛋儿,真应该去拍电影!”说着朝旁边的黑白电视里的女演员一指:“你看,不比她漂亮多了!”
山鸽一下就被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吸引住了。
莫铁柱掏出钱来说:“我买了。”交给她三张“大团结”,然后开始试伞。
老板娘眼珠一转说:“哎呀,找不开钱,要不我再便宜卖给你一条纱巾吧?这纱巾进价就是5块,我一分钱不赚,卖给你了!”说着就拿了一条红纱巾往山鸽的手里塞。
山鸽还从没用过纱巾,凭着女孩儿爱美的天性,她是很想拥有这个纱巾的,可是她不能随便接下。她想往外推,老板娘固执地要塞给她。两人正相持不下,莫铁柱对老板娘说:“好了,我们都要了。”
“就是嘛!”老板娘不由分说就把红纱巾系到了山鸽的脖子上,“嘿,这回更俊啦!不信你照照镜子。”
山鸽照镜子的时候,老板娘仍在不停地唠叨:“老话说,放鞭不如点蜡,点蜡不如看画。放鞭‘砰’一声就没了,点蜡时间还长点,看画最好,时间最长。大兄弟,你看你媳妇像不像画上的大美人?今儿个让你赚了,回家好好看去吧!”
山鸽的脸衬着红纱巾,显得更红了。
莫铁柱对老板娘说:“谢谢你了,大姐。”撑着花伞走出小店。
老板娘望着他们的背影,羡慕地说:“真是很般配的一对!”
两人来到车站门口,莫铁柱问山鸽:“这里离你家还有多远?”
山鸽看着莫铁柱,心情十分矛盾,她现在也有些喜欢上这个大哥哥一样的海军了。有心让他继续陪自己走一段,又担心耽误他的事情。他在自己身上耽误的时间够多的了。
“你要去哪?”她所答非所问。
“回部队。”他说,“如果你自己能回去,我就准备坐下一趟车回部队了。”
山鸽眼睛望着远处绿色的山峦,喃喃地说:“你怎么就不想再送送我……”
“你说什么?”山鸽的声音很小,莫铁柱没听清。
“哦,我说……我没有哥哥,真想让你当我的哥哥。”
莫铁柱高兴地说:“好啊,我没有妹妹,你就给我当妹妹吧!”
山鸽调皮地伸出手来,弯着小拇指说:“拉钩!”
莫铁柱也伸出手来:“拉钩!”
两个小拇指拉在一起,山鸽晃着手唱道:“拉钩,拴线,一百年不许变!”
“好,不变。我回到部队就给你写信。对了,把你的地址写给我。”
山鸽接过莫铁柱递给她的纸和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你的字写得不错嘛!”莫铁柱由衷地赞道。
“不许你笑话我!”
“是真的!一点不像小学文化的人写的!”
山鸽垂下眼帘,沉沉地说:“我一直不甘心就学这点文化,也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所以才叫大杠给骗了。”
莫铁柱安慰她说:“不愿向命运低头,是好事。将来你还有机会,你可以自学,现在自学成材的人很多。”
山鸽神情忧郁地说:“在山沟里,哪有那个条件。”
“以后我可以给你寄材料。”
山鸽感激地看他一眼,并未表现出兴奋。她忽然苦笑了一下说:“像你这么好的条件,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
“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
“你花三千块钱买个妹妹,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你别老想着钱的事。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那,我走了。一定给我来信,哥……”
“哎!”
山鸽大概是不想让哥哥看到她的眼泪,迅速扭过身去,打着花伞跑开了。远处是一片绿色的田野和山林,那花伞在满眼的湿漉漉的绿色之中,显得艳丽无比。那花伞下山鸽扭动的腰肢和苗条的背影,更是深深地印在莫铁柱的脑海里,像是印在电影胶片上一样。


莫铁柱回到栲栳湾是在第二天中午。因为到挖泥船上去的交通艇要到下午三点才开,他就在码头上先给船长打了个电话。
船长问:“你在哪里?”
他说:“我回来了。在码头上等交通艇。”
“这么快!电报是假的?”
“不,是真的……不过……”
“你把媳妇带来了?”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回去再跟你说吧。”
莫铁柱好不容易才等到交通艇开动的时间。一踏上交通艇的甲板,他就有一种终于回到家的感觉,浑身像散了一样没有力气。来回三天多,就没正儿八经吃一顿饭,正儿八经睡一会儿觉,再好的身体也顶不住啊!
海湾里没有风,水面像镜子一样平静。有几只海鸥懒洋洋地栖息在水面上,像是镶在镜面上的贝雕画一般。交通艇的轰鸣声打破了港湾的平静,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波纹,惊飞了一群海鸥,同时也搅起了满天大海的腥味。莫铁柱感到这腥味真是亲切极了。虽然才离开三天多时间,竟然像是阔别多少年似的,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迎着柔和清凉的海风,回想起这三天多的奔波,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受到了一次精神的洗礼,仿佛又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旅程。莫铁柱很奇怪,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回到挖泥船上,莫铁柱最怕的就是别人和他起哄开玩笑。平常他是不怕这些的,这次不同。为什么不同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失落。见到了一个该娶没有娶到的女人,送走了一个要娶却不能娶的女人,反正最后是两手空空,现在还有三千元的债务在等着他。他和山鸽逃走以后,家里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在这种情况下,他哪有心思同大家开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家都用惊奇的目光看他,却没有一人和他开玩笑。大家像是知道了什么。
船长已经在舱门口等着他了,见他走过来,微笑着和他招一下手,转身进了船长室。莫铁柱默默跟在后面,然后简要地向船长汇报了他的这次家乡之行。当然,他省略了许多细节,比如买伞、送纱巾、留地址,等等。
船长听完莫铁柱的汇报,非常高兴地说:“很好,铁柱,你做得对!我要在全体军人大会上表扬你!”
莫铁柱一听慌了:“别,别,船长,你还是饶了我吧!”
船长一本正经地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坏事情,对大家也是个教育嘛!我还要向大队政治处汇报呢!”
莫铁柱无奈,只好由他去了。第二天,莫铁柱给山鸽发去一封信,问她春花回去没有。信很短,只有两行字。他不知道该写什么。两个星期之后,他收到了山鸽的回信,告诉他春花回来了,但是精神受了刺激,人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她说相比之下,自己真是比春花幸运多了,这都要感谢他。她还说她把自己这次被拐卖的经历跟家里人说了,他们都说她能遇上这样的好人真是福气,还说,真不愧是解放军大学校培养出来的青年……
接下来他们就一来一往地通信。半年之后,他们就由兄妹关系发展成为恋爱关系了。
有一天,莫铁柱非常兴奋地对船长说:“我要结婚了!”
船长说:“好啊!女方是干什么的?”
莫铁柱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山鸽。”
船长一怔:“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铁柱嘿嘿一笑:“船长,你放心。这回我们可是自由恋爱。”
“那好,我祝贺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结婚?”
“山鸽说,她想看看大海……”
“叫她来,到时候,我们挂满旗欢迎她!”
船长说的挂满旗就是用一根绳子把所有的信号旗串在一起,从船艏拉到船艉挂起来,色彩斑斓,十分壮观。海军舰船一般都是在重要节日和重大活动时才统一挂满旗。船长要为一个战士的婚礼挂满旗,这还是很少有的。
山鸽来到船上的那天,栲栳湾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彩旗飞扬,鼓乐震天,水兵们纷纷在甲板上唱歌跳舞表示祝贺。有人提议让船长也表演个节目,船长说:“我唱也不行,跳也不行,我送新郎新娘一首诗吧!”接着抑扬顿挫地吟道:
鸽子海上鸽子飞,
千里姻缘千里随。
经过几度风和雨,
栲栳湾里又同归。
船长吟完,大家齐声叫好。
婚礼结束以后,船长专门为新郎和新娘申请了交通艇,将他们送到设在码头招待所的新房。新婚之夜,莫铁柱做了一个梦,梦见玉娥来向他祝贺新婚。接着又梦见玉娥从帽儿山的帽檐儿上跳了下去,落到半空,忽然化为一只鸽子飞向远方。鸽翼下的群山转眼化为一片汪洋大海。莫铁柱手里的操纵杆变成了舵轮,挖泥船变成了战舰。那只灰色的鸽子在他的头上盘旋,大叫:“我来了!我来了!”鸽子忽然飞进驾驶室,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少女正是山鸽……




虽然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虽然我们讲着不同的方言,但是我们一起诉说心事,我们是真真正正的兄弟。战友、战友,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还常常想起我们在艇上的日子吗?神圣神奇的潜艇,让我们知道,原来濳艇人的友情更让人牵挂!过去通讯不发达,许久没有彼此消息,也许我们奔波忙碌,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但是希望你知道,我一直惦记着你。微信让我们慢慢都联系上啦。即使过了几十年,我们都已老去,即使岁月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带不走我们潜艇人的深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