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当过潜艇兵
——退役潜艇老兵的心声
我们当过潜艇兵—— 这是这辈子
最神圣的事情。
每逢想起那段经历,
总会心潮起伏、热血沸腾—
—仿佛一下子变得年轻。
这感觉,
不因时间久远而淡薄;这感觉,
不被荏苒光阴所抹平。
相反,
伴着岁月的增加,
却显得愈加清晰、更加鲜明!
人生漫漫, 岁月倥偬。
历尽沧桑的我们,
为什么
唯独对当过潜艇兵, 在兹念兹,情有独钟?
惟一的答案,
那就是“潜艇兵”——
有着太多的“与众不同”:
别的军兵种,
战场是陆地、水面和天空。而我们,
则是水下、大洋,深海、“龙宫”;
别人当兵,
一人一枪、几人一炮、数人一车。
而我们,
却是“百人一枪”——一条艇,
就是一条“水下蛟龙”。
别人出征,
军号嘹亮、战旗飘扬,马达轰鸣。
而我们,
却是静悄悄解缆离港—— 潜入大海深处,
连鬼神也难觅行踪。
别人打仗,
弹无虚发,是一种愿望。
而我们,
发发命中,就是使命。
平时沉默,保持安静,
一旦发声:翻江倒海、石破天惊!
……
正是这太多的“与众不同”,
让我们把“潜艇兵”看得很重:
用条令条例规范一言一行,
照训练大纲塑造一举一动
一
是航海长,
你就能测天量海,
把深海大洋烂熟于胸;
是雷达兵,
海面上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声纳兵,
你的耳朵能从杂音中锁定敌舰踪影;
是无线电兵,
你就得有水下收发报的硬功;
是舰务兵,
你就能让潜艇像蛟龙一样上下翻腾;
是电工兵,
你就得确保电能变成动能, 把巨大的艇身驱动;
是轮机兵,
你得有不怕热的本领,
流多少汗,没有命令主机都不能停;
是鱼雷、鱼电兵,
你就得确保鱼雷冲出发射管,
飞向敌舰,准确命中;
而艇长和政委,
就是全艇官兵的主心骨, 遇到再难的事,
你们都能摆得平!
…… 因为,
我们深深地懂得:
每一个战位,
都关系到全艇的安危;
一个人的小小失误, 就可能把整条艇葬送;
训练考核,
哪一个差一点儿都不行;
要打胜仗,
每一个都得全面过得硬!
正因为如此, 我们的感受
也是那样“与众不同”:
当过潜艇兵——
才懂得什么是同舟共济,
当过潜艇兵——
才懂得什么是精益求精;
当过潜艇兵——
才懂得什么叫命运相连,
当过潜艇兵——
才懂得什么叫生死与共!
……
二
我们当过潜艇兵—— 这是这辈子
最自豪的一段人生。
没有一点儿炫耀, 更不是显摆卖弄。
只是因为,
海军五大兵种,
潜艇名列第一、地位最重
体系对抗,
无可替代,风骚独领;
战时较量,
首战用我,战之必胜。
而核潜艇,
更是“三基”中最重要的“一基”,
是国家核战略的可靠保证。
正因为如此,
海上大阅兵, 位列最前的总是我们——
那一条条吞波吐浪的“钢铁
长鲸”。
……
正因为如此,
这辈子能当上潜艇兵, 真的是三生有幸,
无比的自豪、无尚的光荣!
自豪——源于潜艇兵的重要地位;
光荣——在于潜艇兵的崇高使命。
潜艇环境特殊, 需要我们——
团结一心,战胜困难,
唯有团队精神,互相协作, 克敌致胜。
潜艇兵任务特殊, 要求我们——
不懈奋斗,挑战极限,
只有敢于亮剑,艰难困苦, 玉汝于成。
潜艇部队使命特殊, 砥砺我们——
远海大洋,深潜龙宫,
得有五洋捉鳖的胆识,才能绝处逢生。
正是这么多的“特殊”,
使潜艇兵平淡的生活充满挑战;
 正是这么多“特殊”,
给予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与豪情;
 正是这么多“特殊”,
让潜艇部队成为共和国的“水下长城”!
有了这段人生,
我们意志品质更加坚强, 生活信念更加坚定。
有了这段人生,
我们不再为岁月磋砣而报怨,
内心深处就有了稳固支撑。
有了这段人生啊——
 我们平凡的人生就变得不再平庸!
在过往的经历中, 每当,
工作碰到困难,
生活处于逆境;
每当,
事业遇到挫折, 待遇蒙受不公;
每当,
碰到这样那样
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
尽管,
我们也会有
短暂的情绪低落、心情沉重。
但只要想到—— 我们当过潜艇兵,
一股豪气便会从心底升腾。
那感觉,
就像寒冬腊月沐浴春风, 心头的阴霾就一扫而净;
那感觉,
就像黑暗中点燃一盏灯, 眼前的道路就有了光明。
每当这时啊——
心底就会响起这样的声音:
当过潜艇兵,
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当过潜艇兵,
什么挫折不能战胜;
当过潜艇兵,
就是能在逆境中冲出逆境;
当过潜艇兵,
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三
我们当过潜艇兵, 这是人生路上,
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途中——
遇到最好的战友, 看见最美的风景;
感受不同的经历, 体验别样的人生。
虽然,
我们大都不在一个支队, 亦不在一条潜艇;
虽然,
我们许多人不曾谋面, 也不都知道彼此姓名;
虽然,
我们大都不是一个专业, 并不都是同一年应征;
虽然,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祖国的东西南北中。
…… 但是,
我们拥有同一个母校——
都是青岛潜艇学校(学院) 的毕业生;
 我们拥有同一个名称—— 
共和国的潜艇兵!
所以啊,
不论我在哪个支队, 不论你在哪条潜艇, 我身边
一定有你曾经朝夕相处的
同学, 你身边
一定有我曾经情同手足的弟兄。
虽然,
上艇的时间有早有晚;虽然,
离艇的日子不尽相同。但是,
我们却干过一样的工作,
做着同样的事情:
出海——劈波斩浪搞训练, 靠岸——保养机械常转动;全训——考核通过七科目, 远航——昼夜轮换倒三更。
“学不完的潜构,刮不完的铁锈”——
是我们共同的“座右铭”。
永难忘—— 第一次
登上潜艇的兴奋难抑,
出海时,
解缆离港的庄严神圣;
永难忘——
进出港口时的战斗警报, 紧急下潜那特殊的蜂鸣;
永难忘——
鱼雷攻击时的紧张氛围, 命中目标时的陶醉情景;
永难忘——
水面航行的惊涛骇浪, 潜入深海的万赖俱静;
永难忘——
潜艇舱室特有的气味, 晕船时,
战友送上的一碗麦乳精;
永难忘—— 夜泊锚地,
遥望海岸城乡万家灯火,
军港黎明,
信号灯光辉映天边彩虹;
永难忘啊—— 舰桥顶端,
猎猎招展的八一军旗,
还有那,
潜艇上独有的
24 小时刻度的金色挂钟。
……
这一切,
胜却旷世美景, 美过天赖之声;
这一切,
珍藏在心中神圣的位置, 经常闯入
往事回忆和清晰的梦境;
这一切啊,
将大家的心连在一起, 让我们成为
同舟共济的战友,
生死相依的弟兄!
如今,
我们虽然老了, 但是,
我们的心,却依然年轻。
虽然,
我们早已退役, 但是,
时常会有
“若有战,召必回”的憧憬。
每当看到潜艇的信息, 每逢观看海上大阅兵,
我们总会手发痒、心萌动—
—
恨不得,
再去驾长鲸、涉大洋、潜深海、闯龙宫!
每当回到老部队,
看到一艘艘现代化潜艇, 我们真的悔恨早生了几十年,
多么想,
光阴倒流,变幻时空!
每当战友相聚,
叙不完的旧,道不完的情, 聊得最多的,
总是那
曾经同舟共济的战友, 念念不忘的,
就是那
曾经相依为命的“钢铁长鲸”。
当过潜艇兵,终生潜艇人;当过潜艇兵,一世亲弟兄!
这辈子潜艇兵没当够, 如果
真有下辈子,
我们还穿亚麻衫;如果
真的有来世,
我们还当潜艇兵!
文/曹国强  (原225艇雷达兵,1978年自卫反击战挑选战地记者,供职于人民海军报社)
写于人民海军潜艇部队诞生 65 周年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