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小相

厨师小相

沈 澄

一提起厨师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大酒店里戴着高高白色厨师帽，穿着白色厨师服，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大厨、二厨们，还有宾馆、路边饭馆、单位食堂的各色厨师们。

军队编制里一般有炊事班，厨师被称为炊事员。

而海军潜艇部队则不然，炊事员称厨师。

小相就是我艇的厨师，山东日照人，个子不高，面色微黑，清瘦的脸颊突起，眼睛不大但烔炯有神，又浓又密且黑的眉毛几乎连生在一起，象两座相连的山峰。

小相一口日照方言，语速极快，刚接触他人象听外语一样，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

小相为人忠厚，与人见面常常憨憨一笑。但性情耿直且有点钻牛角尖，认死理儿。

潜艇兵是技术兵种，艇上专业有十多种，新兵分配专业时都想学点技术，一般都不愿意当厨师，而小相恰恰分配当厨师。

小相对当厨师却毫无怨言，由于工作成绩突出，后来还转为志愿兵（现在叫士官），在艇上服役十五年。

潜艇上的厨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首先要不怕吃苦受累，其次还要精通厨艺。

当年舰队后勤部有专门厨师培训基地，培训后取得专业厨师证书方能上岗。小相获得三级厨师证。

潜艇厨房面积约两平方米左右。潜艇上不能有明火，所以只能用电锅和烤箱。电锅主要做米饭、稀饭、面条等。另有一个方型电炒锅可以炒菜。用电锅做米饭还真是个技术活，新厨师做米饭经常要么做夹生，要么就做糊了。而小相每每能做出一锅香喷喷的米饭。

潜艇出海时是全封闭的，厨房空间狭小，两个电灶加电烤箱一起工作，温度可想而之。特别是夏天，厨房内温度达摄氏50度。小相做饭时经常滿臉通红，汗流浃背，穿着亚麻背心裤衩都湿透了，但他从来毫无怨言，从不叫苦喊累。尤其是潜艇远航时，连续在水下航行三十个昼夜，艇上七十多官兵的一日四餐均由他一人烹饪，其劳动强度是可想而知。

有时海上风浪很大，大都数艇员晕船呕吐，小相也不例外，但他总是努力克服晕船带来的身体不适，做出可口的饭菜。

小相性格比较内向，平时话也不多，脾气比较倔，遇到事情不求人，不声张。有这样一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一年我艇在某海区进行水下战术科目训练，当时正值二级部署，水下通气管更次航行。部分人员正在舱室休息，突然有人喊“进水啦！”只见厨房里小相正死死压在脏物排出器的后盖上，因水压太大，无法压住，海水从盖的四周喷湧而出，情况十分危急，地板上的水已经没到脚面，眼看着压不住了，另外一名战友也冲上去帮忙压在上面。

正在四舱休息的徐动力长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边下达口令“封闭舱室！”一边使劲打开高压气速开阀，扳开副阀手柄，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高压气流猛然冲出，高压气流发出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令人恐怖。高压气流吹在耐压壳体的隔热软木上，只见软木片片撕下，碎屑四处飞溅。徐动力长一手护住面部，一手紧握副阀手柄，经过几十秒后，舱室很快建立起反压力，他果断的按下阀门手柄停止了供气。

与此同时，舱室的其他战友听到口令后迅速的关闭通风插板，用毛毯围住电池舱口。经过大家一番紧张的操作，小相终于把脏物排出器后盖盖上并压紧，进水被彻底止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时大家才感到由于压差耳膜被压的生疼。

此次进水事件是有些厨余垃圾需要通过脏物排出器排到艇外，小相操作时脏物排出器出现故障导致大量进水。他的倔脾气还以为他自己能搞惦，死活不求人，结果差点造成严重后果。

当然，此次事件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我艇的战友们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娴熟过硬的损管操作技能，面对突然进水险情，临危不惧，毫不慌乱，团结协作避免了重大事故的发生。

2018年我艇老战友在青岛聚会，我又见到了厨师小相，不，现在应该是老相了。三十多年过去，眼前的这位头发微白，满面皱纹的小老头就是当年的脾气倔倔的有使不完劲小伙子吗？还是那一口日照话，语速还是急急的，方言味道更加浓郁。

小相退伍后干的还是老本行，先到日照某单位食堂工作，后来又自己开了餐馆。这次聚会是全家出动，自驾游，老伴、儿子、儿媳、孙子都来啦。小相还是那样不苟言笑，忠厚老实。但现在变得能喝酒了。那天可能是战友久别重逢情绪高涨，也许是年龄大了的原因，最后他还是喝高了。

我望着这些双鬓染霜年过花甲的老潜艇兵们，不禁感概万分。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潜艇生活依然历历在目。出海时坚守岗位训练有素，靠码头后则在篮球场、足球场上生龙活虎；会餐喝酒时碰杯（准确的说是碰碗）时噢噢的大喊大叫声不绝于耳，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一次次下潜上浮，一次次的鱼雷攻击，一次次的远航侦察巡逻，一次次的勇闯深海大洋……潜艇战友们总是默默地奉献了最宝贵的青春和热血。

“不要问我在哪里，

问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们航行在深深的海洋里，

神圣使命在肩上，

英雄豪情藏心里。”

铿锵有力的潜艇兵之歌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久久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