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二章 一四部门(1)

李忠效 著 听雪斋书馆 2020-02-22

潜艇上人员编制少,第一部门与第四部门合在一起,称为“一四部门”。
一四部门的部门长是航海长,下设舵信班、无线电班和航电班,舵信班有军士长(水手长)、班长,无线电班也有军士长、班长,航电班没有军士长,只有班长。
 


第二章 一四部门
一、航海长姚其
 

姚其樑(1944.8.26~),上海市人。1960年7月考入海军潜艇学校(现海军潜艇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潜艇部队服役,曾任127潜艇航海长。1972年3月转业到交通部一航局二公司工作,1986年1月到南通港务局工作。2004年8月退休,回上海定居。


我和姚其航海长接触的时间不长,对他了解不多,但是通过大家的回忆,倒是把他参加的一次远航的情况,描绘了出来。关于这次远航的时间,有三种说法:10天、12天、15天。可见时间久远,大家的记忆会出现偏差。
据冷万富回忆:
1969年11月,127艇准备远航。因为年初发生了“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国际形势严峻,战争一触即发。大家出海前把自己的行李捆好,留下家庭通讯地址,有的还写了遗嘱。姚其向党支部写了请战书、入党申请书,表示如果回不来,就把当月工资作为党费上交党组织。
据曲昭阳回忆:
为隐蔽,离码头时间选择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深夜。我艇右舷靠在二号浮码头,时值初冬,潜艇离码头时,强劲的西北侧舷风一下子把艇吹离码头有四五米远,二缆瞬间被拉得紧紧的,解不开了,当时大家都很焦急,这时只听舰桥上传来一声洪亮的口令:两车后退二!潜艇快速往后移动,绷紧的二缆便慢慢松弛下来,码头带缆人员趁机迅速解开二缆,危机解除了。留守人员目送心爱的潜艇静静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据冷万富回忆:
那次远航的待机阵地在济州岛以南靠近日本列岛的海域,晚上潜望镜深度航行,可以看到日本山上的导航灯塔,并记下它的频率,利用早晚的晨光和昏影对岛屿进行潜望镜照相。侦察时是电机航行,完后潜入水下,岛屿也能看到。返航后拿胶卷去作训科暗室进行冲洗,照片由作训科保存。在海上有我照的,也有张艇长照的。出海远航,都到作训科缠电影胶卷。一卷能照36张照片,每次都是缠3—4卷。
一般远航都设有两个以上阵地,一个是侦察阵地,电机航行抵进侦察;一个是待机阵地,离敌岸较远,进行充电,并对海水水温、水流、盐度和比重等内容的测量,一般都是由舵信班来实施。
当时我们去的地方有黑潮,它是从南向北经对马海峡流入日本海,我们主要测量流速。还有就是了解液体海底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深度,有多大面积,研究将来怎样利用它隐藏潜艇。所谓液体海底,就是海水比重比较大的水层,浮力大,潜艇可以停车坐在上面,节省电能。在液体海底下面,可躲避水面舰艇、飞机对潜艇的搜索。因为声纳发出的声波遇到液体海底就会发生折射,从而难以发现潜艇。
这次远航期间,一连刮了几天西北大风,海面风浪很大,水下的涌也很大,潜艇在水下四五十米,艇身还能摇摆15度左右。姚其天生不晕船,让大家非常羡慕。更次航行时,姚其先值了4小时更,然后交更给赵立斌航海长。姚其刚躺下不一会儿,赵立斌就把他叫起来了,说自己头晕得不行,想让姚其替他值更。姚其爽快地说:“好的,你休息吧!”对于不晕船的人来说,很享受那种摇篮般摇晃的感觉。
远航归来,姚其常常感到胸闷,如同一块石头压在胸前,心律也不齐,时快时慢,到医院一检查,确诊为风湿性心肌炎,左心室肥厚,阵发性心动过速,需要住院治疗。
住院后,医生让他卧床休息,服用强的松、冬眠灵等药物。由于药中含有激素,又不能运动,身高只有1米72的他,体重猛增到172斤!整个人像被用气吹起来一般,站直了身子,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住院治疗了半年,病情得到了控制,之后又去海军疗养院疗养了半年。等回到艇上,当时训练非常紧张,领导担心他心脏受不了,决定让他转业。若不是生病,他可能还会在部队干上若干年。
姚其当年留给我的印象是,人很精神,也很干净,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他转业到地方工作以后,几十年没见面。2008年我编辑老艇纪念册时,才和他联系上。他为纪念册写了一篇文章《青春年华 无怨无悔》,记述了他在127艇时的印象。


青春年华 无怨无悔
姚其樑

“红旗飘飘军号响,人民战士歌声嘹亮,三八作风是传家宝,毛泽东思想闪金光……”多年未曾听到的,又是那么熟悉的歌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寻声觅去,在公园的一隅,找到了一群老年朋友在激情高歌,歌毕一打听,方知均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参军入伍的老兵。因为自己也是1960年参军的,一聊起来就有了共同话题。虽然不属同一个军种,又不在同一个部队,但均可称为“老战友”。从我国遭遇的三年特大自然灾害,到“老蒋”的反攻大陆,从“八六”海战到“郭兴福训练法”及“大比武”,从“四清”运动到“文革”,以及作战部队的“正面教育”和战备训练等等。
回忆的大门一经打开,十几年的潜艇部队生活画面又展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1960年,空军来招飞行员,海军来招潜艇兵,我有些动心,但又担心父母不同意,就瞒着他们报了名。飞行员和潜艇兵的身体条件要求高,体检非常严格,全校就选中了一个飞行员,我有幸和其他两位学友被海军选中。当时飞行员和潜艇兵均为“甲”等身体标准,只是飞行员视力要特别好,潜艇兵牙齿要特别齐(潜水时要用来咬呼吸器的“咬嘴”)。
在家中收到入伍通知书时,双亲一惊: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他提起过此事?我父亲在送我到区人武部报到的路上,一再叮嘱我到部队要听首长的话,与同志们搞好团结,注意身体……可我并不知道,父亲在从区人武部回家时哭了一路,他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这还是后来我返沪探亲时,母亲告诉我的。
到了部队驻地,直接来到海军院校。军事院校不同于地方院校,学员毕竟是军人,必须要过紧张的部队生活,半夜紧急集合也是家常便饭。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还有许多军事训练项目,队列操,实弹射击,轻潜水,武装泅渡等等。到食堂就餐也要列队前往,而且要歌声嘹亮。一年四季,不论酷暑严寒,还是下雨下雪,每天清晨起床后必须进行长跑训练。院校驻地是丘陵地带,上坡下坡,练得小伙子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另外学员队的会操更是从不间断。经过数年的严格训练,从政治思想到专业知识,再到强健的体魄,硬是把我们培养成了合格的军人,站坐行走,言谈举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在海校学习时,除各自的专业学习外,还有共同科目的学习,如:潜构、队列、游泳、轻潜水等等。其中轻潜水训练留给我的印象最深,先要学习理论知识,接着还要在加压舱中体会压强的压力差,然后再到潜水池中进行实际潜水。上艇之后,还要下到海里练习潜水。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五号码头的两个浮码头之间进行潜水训练:在浮码头放一根拴着重物的绳子沉到海底,另一个浮码头也是如此,再在两个重物之间连接一根绳子。从浮码头至海底,深度大约14米左右,绳子上每隔一米打一个结,标明数字,作为下潜、上浮时的调节压力的标记。水深10米就相差一个压力,如果不调节压力,潜水人员就容易得“潜水病”。潜水时,身穿黑色线衣,脚穿胶鞋,固定好潜水器材(包括配套的氧气瓶、呼吸囊、过滤器、头罩等),需要换气时,先把呼吸囊中的空气吸入肺里,再供氧按钮,之后把肺内废气,从鼻子经过头罩上的皮膜(俗称“小尾巴”)排出。我下潜的过程很顺利。在我上浮时,正巧遇到一群尖嘴小青鱼,一换气排出的气泡,把它们吓得四处逃散。它们可能奇怪:这是何种怪物,还会生这么大的气?
院校毕业后来到潜艇作战部队,环境变了,由教室、操场转变为码头、战舰。在六十年代末,我们潜艇部队的战备训练特别繁忙,不是在海区与水面舰艇合练,就是远航训练,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有时返回码头基地也是补充给养,没多久又出海训练了。记得有一次在锚地待命,正值寒冬腊月,一连刮了好几天的西北风,气温骤降,寒风刺骨,浪花飞到甲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扶手缆上都挂着粗大的冰凌。潜艇在锚地一待就是许多天,艇上储备的新鲜蔬果早已告罄,每天只能食用罐头。肉罐头、水果罐头、蔬菜罐头,甚至还有米饭罐头。也许有人会说,罐头可是好东西啊,我们想吃还吃不着呢!其实,罐头食品远不如新鲜蔬果好吃。罐头吃多了,有人就会感到肠胃难受,消化功能也差了。有胆大的战士向张连忠艇长建议:能否给支队发个报,让他们派船送些新鲜蔬果来?张艇长反问道:“我们现在的训练是为什么?不就是为实战么?要逐步适应罐头食品。”
在一次远航训练中,潜艇遇到了数日的大风,整个大海都上下翻腾起来了,在水下四十多米,潜艇还左右摇晃各15度左右。很多人在水面航行时,浪大了要晕船、呕吐,肠胃特难受,一潜到水下,若无涌,则平静得很,就如在陆地上一般。要是水下还有涌,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潜艇各舱所处的环境不同,气温相差也颇大,可谓“春、夏、秋、冬”。一般情况下,各舱人员不准随意走动,只有几个人例外,其中包括潜艇政委,因为他要到各舱去开展思想政治工作。我记得王敬礼政委去各舱时,要随身带着防寒服,根据不同的舱室气温,随穿随脱,他却乐此不疲,兢兢业业,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由于经过部队这座革命大熔炉的锤炼,我转业到地方后积极发挥作用,从工程师到高级工程师,为地方的港航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如今我已是银丝皓首,退休多年,仍在发挥余热,从思想素质、心理素质到身体素质都觉得还可以。老话讲:“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现在六十有五,也是奔七十的人了,但在现代人的观念里,仍属“小弟弟”。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海军潜艇事业,无怨无悔,并感到自豪与骄傲。
记得原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曾经有一句名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他在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他的话,说出了我们那一代人的心声。
我想,老艇纪念册《大海深处的青春航迹》,记录下的正是这样一种情感和精神。


姚其航海长撰写此文时是2008年。如今,又过去了10年,他已不是文章中说的“奔七十”,而是“七十有四”了。不过我感觉他的精神头儿仍然很旺盛。过去讲“人活七十古来稀”,现在是“人活九十也不奇”。祝姚航海长等老领导、老战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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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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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

1、《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序言和引子

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1)

3、《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2)
《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3
5《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4)
6、《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5)
7、《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6)
8、《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7)
9、《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第一章 艇部 (8)

李忠效,笔名:钟笑。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1955年1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78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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