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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坚持在核心机要部门获取大量情报
(1939 年夏—1942 年秋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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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根据党组织的安排,我和明之有明确分工,也就是说,我主要在台前,明之主要在台后,但是如果明之有机会获取情报,他也决不会放过。
1940年秋的一天,明之意外发现,他所管理的军委会政治部电讯总队的文件中,有一份载有国民党各军、师驻地和番号,以及军长、师长、政治部主任姓名编号等内容绝密的文件,厚厚的一大本。明之敏锐地意识到,这份绝密文件的分量。可是当时的情报获取手段还很原始,没有可以拍摄文字内容的相机,更没有复印设备,只能手抄,而靠他一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抄完的。明之及时把这个情况向卢竞如报告,同时将电讯总队机关的办公制度和工作规律做了说明,并提出了可以利用对方机关管理上的漏洞,获取这份情报的方案。
卢竞如马上请示博古同志,他同意密取。
明之与卢竞如约定,在星期六下班时,由他把绝密文件带回家,晚上卢竞如来取走,立即送“八办”,组织人力抄写,星期日晚上把原件送还。星期一再悄悄带回办公室。
周末下班时,明之顺利将绝密文件带回家,卢竞如按时来到。“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
明之把伪装好的绝密文件交给卢竞如。
“好,我走了。”卢竞如不敢多耽搁,迅速离去。
望着卢竞如的背影 ,明之那颗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因为一旦“穿绷”,后果不堪设想。他有两个担心,一是担心在放回保密柜之前被发现,二是担心周日晚上不能按时送回来。厚厚的一大本,一天一夜哪能抄得完啊?
我安慰他说:星期天,谁也不会想到要用它的。“八办”肯定全力以赴组织人抄写,就是抄不完,也会及时送回来的。
明之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多往坏处想,提前想好应对办法。
我觉得明之说得有道理,就和他一起研究了几条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
密件取走后,明之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以防不测。周日晚八点,卢竞如按时将绝密文件退回,明之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卢竞如说,周六晚上回到红岩“八办”,博古早已组织有关同志,在那里等候,整整抄了一昼夜。“八办”领导说,情报很好,很有用。
明之内心的兴奋,不亚于在战场上打了一场大胜仗。
但是,在没有把绝密文件安全送回去之前,明之仍然不放心。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星期一,明之提前上班,表面上装得大大方方,甚至还吹着口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把绝密文件放回保密柜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明之神不知鬼不觉,顺利地获取了这份重要情报。他的工作受到南方局领导的称赞。
上个世纪80年代,有一次卢竞如与我们见面,还提起当年组织南方局工作人员抄写情报的情景,她对明之说:“那份文件可把大家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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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之得到那个绝密文件之后不久,国民党反共高潮逐步升级,隶属“军统”的电讯总队负责人改成国民党职业军人,原负责人是个老工程技术人员,被撤职,并调来不少有军统特务身份的人,把持各个重要岗位。与此同时,也加强了防范措施和对密级文件的管理,并强迫无国民党党籍的职员“集体入党”。
明之回家与我商量,准备把这些情况报告卢大姐。他反复权衡利弊,觉得还是离开电讯总队为好。明之征求我的意见,他说:根据党组织的指示,我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掩护你。眼下我还是换一个政治色彩不浓的单位,才能全力掩护和协助你。
我说:你的想法很对。恩来同志和董老派我打入的时候,对你的工作要求是指导、协助和掩护,这个安排很有远见。我们两人不能都在要害部门,更不能只顾眼前一时一事,应该想得长远些,把工作做得更稳妥些。
明之说:那好,我们向卢大姐汇报。
我为明之思考问题深刻,又如此看重我的意见而感到欣慰。我始终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和主心骨。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我的身后支持我,为我出谋划策,我们两人配合非常默契,可以说已经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
卢竞如听了我们的汇报,认为我们俩的意见很对,立即上报南方局党组织,得到的答复是:完全同意。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华明之可以先办理国民党的“集体入党”手续,然后再找机会离开这个机构。
在明之办理加入国民党手续的同时,我抓紧托人联系工作。我托在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工作的一个同乡,推荐明之进入政治色彩不浓的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
资源委员会的前身是国防设计委员会,成立于1932年10月,蒋介石任委员长,隶属于国民政府参谋本部。1935年4月改隶军事委员会,易名为资源委员会。1938年3月,资源委员会改隶国民政府经济部。1946年3月,资源委员会改隶国民政府行政院。随着隶属关系的改变,资源委员会的职能也不断发生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主要职能还是资源的调查和开发。
“八办”领导认为华明之调换工作岗位的做法是正确的。作为掩护职业,华明之在资源委员会会计处工作,这是再好不过了。
明之的谨慎,对我影响很大,为做到安全隐蔽,我也处处谨慎小心。
在中央党部秘书处机要处的隔壁,有个“专员室”。这是一个专门研究共产党的机构。我刚到机要处上班不久,就知道这个专员室的职能是什么了。为避免招惹麻烦,我从来没有走近一步。专员室有位专员,曾多次对秘书处的职员说:我们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书刊,你们可以进来看看。
据进去看过的人说,那里有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书,有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和活动家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的著作,以及鲁迅、郭沬若等进步作家的著作,还有《新华日报》等共产党的报刊和其他进步报刊。这些书刊都是我平时想看而看不到的,因此对我有一种特殊的诱惑力。我回家对明之说起这件事:我想,为了更好地掩护自己,这种地方我是不能去的。
明之说:对,绝对不能去!如果不发生事情还好,一旦发生事情,就说不清楚了。绝对不能去!
我在重庆八年,从来没有去过那个“专员室”。
在明之调往政治色彩不浓的资源委员会时,我也在努力为自己增加保护色,只要有这种机会,决不放过。为此,我曾协助中央党部副秘书长甘乃光整理自传。
甘乃光,南洋归国华侨,广东人,是中央党部的元老,在中央党部朱家骅和叶楚伧任秘书长时,一直任副秘书长,因他年纪较大,为人厚道,很受部下敬重。
甘乃光要写自传,办法是由他口述,找人速记,然后整理成文就行了。中央党部秘书长的副官吕氏兄弟向他推荐了我。甘乃光亲自找我谈话,还说要给我一定的报酬。我说:报酬倒不要,能为副秘书长效力,是我的荣幸。但要请您向机要处张寿贤处长打个招呼,这样我就可以用点上班的时间了。
甘乃光对张寿贤处长一说,张处长欣然同意。他觉得这是甘副秘书长对自己部下的器重,是好事。并嘱咐我“好好干”。于是我就开始利用上班的时间,协助甘乃光写自传。没想到这件事在机要处很快就传开了,都说沈小姐不仅是朱秘书长的老部下、亲信,还是副秘书长甘乃光的“红人”。这样一来,中央党部上上下下对我更为尊重。机关的职员见了我,都恭恭敬敬地和我打招呼,称:沈小姐好!
我尊重别人,也换来了别人对我的尊重,在中央党部,谁也不把我仅仅当一个普通速记员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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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春,蒋介石得到“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密报:共产党、新四军在京、沪、杭一带有了很大的发展。密报说新四军有一个“三山计划”,要打通四明山、天目山……要把过去江西、福建苏区都连成一片。
长期以来,蒋介石一直把共产党当成他的“心腹大患”。他曾说:国家大患不在于日寇,而在江西的土匪。剿共不成亡于俄,抗日不成亡于倭;亡于倭尚可图恢复,亡于俄永世不复翻身。
蒋介石原本想假手日寇来对付新四军。可是,没有想到新四军不仅没有被日军消灭,反而不断壮大,由抗战初期的一万五千人,很快发展到十多万人。
蒋介石为加紧部署在华中对新四军的进攻,指示“先从苏北下手,后打皖南”。并策划了一系列消灭新四军的阴谋,下令将新四军调离皖南地区。我党为顾全抗日大局,答应将皖南新四军部队开赴长江以北。1941年1月6日,新四军部队九千余人,在叶挺、项英率领下到达皖南泾县茂林地区时,遭到国民党七个师约八万人的突然袭击。
新四军英勇抗击,激战七昼夜,终因实力悬殊,弹尽粮绝,除两千余人分散突围外,少数被俘,大部壮烈牺牲。军长叶挺被俘,副军长项英、参谋长周子昆突围后遇难,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牺牲。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 是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的高峰。
事变发生后,中央通讯社于1941年1月17日发布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通令,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新四军番号,将叶挺交军事法庭审判。
在中央通讯社宣布皖南事变消息之前,我已在蒋介石主持的高级军事会议上得知了事变的情况。我亲眼看到国民党将领兴高采烈地向蒋介石汇报,“新四军军部被消灭”,“项英及几千名新四军被击毙”,“叶挺被俘获……”蒋介石面带微笑,频频点头。
我难以理解的是,虽然八路军、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但是国难当头,国共两党理当团结抗战,怎么可以自相残杀呢?新四军一直在积极抗战,怎么是叛军呢?我作为秘密中共党员,看到蒋介石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非常愤怒。但是当着众人,只能克制自己,我牢记董老当年“忍辱负重”的教导,强忍悲愤,不能表现出一点悲伤。
回到家里,我一边向明之讲述皖南事变的情况,一边哽咽不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愤怒地对明之说:他们口口声声“国共合作”,可实际上竟然这样残酷,这样无耻!
明之也很悲痛,但他强忍住泪水对我说:“这就让我们更加看清了国民党顽固派的反共本质!他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随后轻声细语安慰我。
1月18日,中共中央发言人发表谈话,揭露皖南事变的真相,声讨国民党顽固派积极反共、摧残抗日力量、破坏统一战线的滔天罪行。
1月20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并把华中新四军部队统一整编为七个师,扩编为九万余人。蒋介石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恼火。我却感到非常振奋。我对明之说:“共产党是打不垮的!”
然而,在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的第二次反共高潮期间,斗争形势依然非常严峻。中共南方局领导下的中共鄂西特委在皖南事变之后,遭到国民党特务破坏,特委书记及妇女部长被秘密杀害。
为防止国民党进一步制造血案,南方局和“八办”的工作人员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分批撤退、转移。卢竞如于1940年年底撤回延安。南方局领导慎重研究,决定从留下的同志中挑选一个政治上可靠,又认识我和明之的同志来领导、联系我们。最后商定由徐仲航a接替卢竞如。
我和明之刚到重庆时,曾在“基督教青年会”的歌咏研究社与徐仲航相识,只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政治身份。直到卢竞如最后一次来“串门儿”,告诉我们将由徐仲航来接替她,我们才知道徐仲航原来是老党员, 是东北救亡总会b的负责人之一。徐仲航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官办出版机构——正中书局总管理处的业务处长。
1941年1月,徐仲航按照规定的联络暗号,来到我们家接头,一见面他就爽朗高声大笑:哈哈!我们又见面了!
我和明之也高兴地压低声音说:今后你就是我们的领导了,太好了!
“今后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工作!”徐仲航讲一口东北话,像自家人一样称华明之为“老弟”,称我为“大妹子”。
当时皖南事变刚发生不久,国民党顽固派的气焰十分嚣张。当我见到了徐仲航时,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我将国民党内部的种种反共言论和行动措施,都向徐仲航做了汇报。最后,我义愤填膺地说:杀了我们那么多同志,都是抗日的好兄弟啊!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a徐仲航 (1909—1976),辽宁海城人。1925 年入团,1927 年转党。抗战爆发后,任东北救亡总会党组成员,常委兼组训部长。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贸易部经济计划司研究处处长,后在外贸学院工作。1961 年任国务院参事。
b东北救亡总会,是高崇民、阎宝航、杜重远、刘澜波等人在“西安事变”后,根据周恩来关于“要把东北军和东北各界人士组织起来,把东北救亡团体联合起来,形成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以抵制蒋介石的分化瓦解,争取民主,实现联合抗日,争取张学良将军早日恢复自由”的指示,成立的一个共产党外围组织。九一八事变后,北平有十多个东北救亡团体,东北救亡总会将这些民间的救亡团体统统拉到了“东总”的旗下,并取得了合法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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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秋,徐仲航(前排右三)、沈安娜、华明之(前排左一怀抱克放)、哈泽民(后排左)在重庆国民党财政部电台院内合影
徐仲航安慰我说:不要难过,我的心情和你们一样。革命总会有牺牲, 斗争还会更复杂,要相信党中央。现在恩来同志正领导我们与敌人斗争。他曾经给何应钦打电话,愤怒地说:“你们的行为,使亲者痛,仇者快。你们是做了日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你们是中华民族的罪人!”恩来同志还在《新华日报》上题词:“‘为江南死难者志哀’和‘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这份报纸比平时多印了好几千份,广为散发,影响很大。
我说:太好了!可惜我们看不到《新华日报》。徐大哥讲的情况,对我们是个很大的鼓舞!
徐仲航见我情绪好些了,又接着说,皖南事变发生后,周恩来在红岩村指挥若定,果断地作出部署。他指出:“时局的发展有两种可能,即国共两党藕断丝连的局面有可能继续维持下去,也有可能一刀两断,全面破裂。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要准备反动派突然袭击,要准备被捕、坐牢、砍头!不管怎样,我和同志们在一起!”
他还说:“反动派搞突然袭击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主要目的是想攫取我党的机密:如密码、文件、地下党员名单,破坏地下党组织,打击同情我们的爱国人士,我们是决不能让其得手的。……如果我们被抓起来,要坚持不泄露党的机密。”
周恩来号召大家要向烈士学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共产党员的革命气节。
徐仲航传达了周恩来的讲话后,又嘱咐我和明之:当前,你们要头脑冷静,不露声色,坚守岗位,不断提供重要情报,供党参考。
我和明之向徐仲航表示:有党组织在,有周恩来等领导同志在,再大的难关也一定能闯过去!
徐仲航嘱咐我说: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要学会忍耐。这是工作的需要,明白么?
我听了徐仲航的话,点点头说:我一定努力做到。董老也曾嘱咐过我,要“忍辱负重”。这对我真是很难,但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3月1日,国民参政会第二届会议召开。我在会上看到,中共参政员的席位空了一片。中共拒绝与会,以表示抗议;同时提出:承认中共及民主党派和陕甘宁边区的合法地位、释放皖南事变中所有被非法监禁的全部新四军官兵等十二条要求,作为出席会议的条件。蒋介石被迫在第二届参政会上表示以后再亦决无剿共的军事。”并约请周恩来面谈,答应提前解决国共间的若干问题。
皖南事变后,蒋介石虽然表示“不再有剿共的军事”,事实上,我仍在不断记录着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等人在国民党“中常会”上所作的军事报告。此外,还有所谓“特种报告”,专门策划反共阴谋,如讨论组织“特种党团”打入共产党和进步团体,加强特务活动等,我及时将这些情报交给了徐仲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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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第三章 (4)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第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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