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上家园》第四章 小机场的灯光(2)

李忠效 听雪斋书馆 2020-08-29





第四章  小机场的灯光


      
    代琳的丈夫牺牲以后,她调动了一次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她新单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寡妇。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她不需要别人的廉价的同情,也不想看到人们异样的目光,更不愿招来无聊男人的骚扰。但是后来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暴露了,好在这时她已不是新寡,应付各种事情的能力已经增强,也就没有再调动工作的必要了。

    这些年,她深深地感到,一个女人独自挑起门户实在太困难了,更何况她正值女人最渴望享受生活的时期。她不是没想过重建一个家庭,可是,举目四望,正像她对程飞说过的那样,好男人都让别的女人霸去了,她不想为了某种欲念,就草草安排自己的后半生。她抵御了无数的诱惑,顽强地熬过了无数个寂寞难熬的夜晚。但是,在一个从来没有被她提防过的看上去并不危险的男人面前,她一败涂地,全线崩溃。

    那天,代琳的单位给每人分了100斤大米,代琳一人是绝对拿不回来的。他准备每次拿5斤,一点点往回拿。单位里一个外号叫卷毛的小伙子热情地对代琳说,干脆我顺路给你带回去吧,要不然得拿到哪一年,麻烦死了!代琳也没客气,就同意了。

    卷毛的身体很棒,100斤大米没费什么劲就扛上了四楼。代琳感动得不得了,忙不迭地给他拿汽水喝给他拿毛巾擦汗让他坐下来休息。卷毛不坐,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擦汗,一边慢悠悠地巡视着屋子的布局,和桌上墙上的各种饰物。代琳跟在他的身后给他作介绍。

    “你这个家布置的很不错嘛!”卷毛说。顺手把汽水瓶和毛巾放在洗衣机上。转身一把抱住了代琳。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代琳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你松手,你想干什么?不然我就喊人了!”代琳拼命挣扎着说。
    卷毛也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嘴在她的脸上脖子上乱啃,很快就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这时候,代琳的力气像是一下耗尽了,挣扎不动也喊不出声了。接着就被卷毛抱到了床上,最后的防线全面崩溃。确切地说,城池不是被动失守,而是半推半就地敞开了城门。

    代琳没有男人的日子太久了,干旱的土地急需雨露的滋润。一场事先没有预报的雷阵雨匆匆而过,有声有色地湿了一层地皮就消失了,仅此一刻,倒也使那蔫蔫的秧苗多了几分生机。

    从那以后,卷毛和她又有了几次那事,尽管每次在理智上她都不是很情愿,但是生理上的渴求使她无法坚决地拒绝他。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再理他了,可是他一来,几句调情的话一说,她就又软下来了。在她的眼里,卷毛除了是个男人,身上几乎没有一点让她喜欢的东西。在单位里,卷毛完全是个二赖子形象,没上进心,无责任感,整天游手好闲,追腥逐臭,喜欢和那些穿的花枝招展举止轻佻的女孩子打情骂俏,据他自己吹嘘说,他曾经和一打一上的女孩子睡过觉。代琳心里清楚,卷毛找她,也仅仅是因为他正追求的不知是第十几个对象又黄了,需要女人而已。

    这样的男人倒是让她放心,起码不用担心他会赖上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一天夜里,卷毛来和代琳幽会时,发现小机场周围气氛有些与往日不同,不仅警卫严格,而且时间已经很晚了,几乎家家窗户都亮着灯。代琳住的那幢楼,只有代琳的窗户是黑的。

    卷毛走进代琳的卧室,奇怪地问:“今晚怎么家家都亮着灯?”
    代琳说:“你没听见?,今晚飞夜航。”
    “飞机上能看见家里的灯光?”
    “这只有飞行员家属知道。”代琳站在窗口,伤感地叹口气,“过去我也是这样,飞多晚,亮多晚,一直到停止飞行的红色信号弹升起。”
    “现在你不用操那个心了。”卷毛把代琳揽在怀里,顺势把手伸向她最怕男人碰的敏感的地方。
    代琳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身子便软下去了。
    后来有一天,代琳突然对卷毛说:“以后你别来了,我不愿意继续这样。”声音冷冷的,硬硬的。
    “怎么,又有新的相好的了?”卷毛一脸痞子相,“想除旧迎新?”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你也该找个合适的结婚过日子了。”

    卷毛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既然来了,就好好亲热一回吧。上来就把代琳抱住了,非常熟练地把手伸到了那个她最怕男人碰的地方。奇怪的是,她今天竟像换了个人,不管卷毛怎么抚弄她,她都无动于衷。卷毛想和她上床,被她坚决地拒绝。卷毛兴致大败,悻悻地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卷毛穷极无聊,偶又想起代琳那里的温馨,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想到代琳那里碰碰运气。

    飞行团又在飞夜航,满天都是飞机的引擎声。时间已经很晚了,卷毛像个幽灵飘进小机场。他发现,所有的窗户都亮着灯,包括他熟悉的代琳家的窗户。

    卷毛仰头望着飞机穿梭的天空,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飞多晚,亮多晚,一直到停止飞行的红色信号弹升起……”
    飞机一架架降落、停车。
    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卷毛目光紧盯着代琳的窗口。代琳的身影映在窗上,那是在拉窗帘,然后熄了灯。
    别人家的窗户也都黑了。小机场闭上了眼睛。
    卷毛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出小机场的大门。
      


      
    一般来说,女人在丈夫是否有外遇的问题上有天生的敏感。而庄芙蓉在这方面却有些迟钝。过去,程飞几乎每星期都会要她一次,自从和代琳有了关系,程飞就不像以前那么积极地要她了,有时会一个月不碰她,偶尔碰她一回也像是应付差事,远不如以往的热情和力度,对此,她居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她倒是在代琳的身上发现了异常,然后才发现丈夫的异常。 

    代琳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人,待人热情,有说有笑。但是自从没了丈夫,她的脸上没了笑容,整日少言寡语,人们更难听到她的笑声,像是换了一个人。孀居的女人难得开心。可是有一天,庄芙蓉非常意外地在楼梯上听到了代琳的歌声,唱的是黄梅戏《天仙配》里七仙女的唱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代琳上楼,庄芙蓉下楼,代琳见到庄芙蓉,先是歌声嘎然而止,接着是腾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和庄芙蓉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很显然,代琳唱“树上的鸟儿”完全是下意识的,这说明她心里很快活。后来庄芙蓉把她的“重大发现”对程飞说了,程飞很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能叫她悲伤一辈子?庄芙蓉说,她肯定有男人了,说不定很快就会结婚。程飞说,你管人家结婚不结婚呢!就不再理她了。

    后来,楼上又传来拉小提琴的声音,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毫无疑问,是代琳拉的。这个楼里只有代琳会拉小提琴,丈夫死后,她就把琴封起来了,再没拉过,今日她又重操此琴,并拉起《梁祝》,一定是想与几年来的孤独寂寞的生活告别。庄芙蓉发现,代琳并不是每天都拉琴,有时三天拉一次,有时一星期拉一次,而且每次拉的时间都不长。渐渐的庄芙蓉又发现,代琳每次拉的都是《梁祝》,而且每次琴声一响,程飞就有些坐立不安,然后就会找个借口出去一趟。他刚出去时间不长,那琴声就会在一个悠扬的旋律中渐渐地消失。

    一天晚上,楼上又传来代琳的琴声。庄芙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了一块抹布,这里抹抹,那里擦擦。程飞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妻子说,我忘了件事情。妻子问,什么事?程飞含糊地说,工作上的事。然后生怕妻子继续追问似的匆匆离去。他跑下楼去的脚步很重,那时故意给妻子听的。到了一楼,他便收住步,然后又轻轻地上楼。他万没想到,妻子此时正在楼上监视他的去向。见他没有出楼,立刻折回身,通过门上的“猫眼”窥视外面的动静。程飞蹑手蹑脚从自家门口走过,溜上楼去的身影,被庄芙蓉通过“猫眼”看个正着。庄芙蓉真想拉开门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去?!但忍住了,她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事情,多这一次少这一次,性质是一样的。

    庄芙蓉估摸程飞已经登上楼梯的拐角,她便轻轻打开门,探出头来想听听程飞是否真的去了代琳家。琴声在继续,没有敲门声,也没有开门声,只有琴声从门内飞出来又被关进去的强弱之别。很显然,那门是虚掩着的,而且做过特殊处理,轻轻的开和关不会发出任何声息。在传出来的琴声强弱之间,程飞已经从门外进入屋内。又过了一会儿,琴声停止了,是在一个非常抒情的音阶上停止的。庄芙蓉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一对在音乐中已经调起情欲的男女,琴声一停,立刻相互投向对方的怀抱。

    想到这里,庄芙蓉愤怒极了,真想上去大闹一场。但一想到那样不仅三方都很难堪,而且还会闹得满城风雨,如果那样,事情将很难收场,说不定还会因此成全了他们--夫妻反目,很容易把对方推向情人的怀抱。庄芙蓉气哼哼地在心里说:休想!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回到自己家里冲了一个凉水澡,这时候,一个周密的行动计划已经在她的大脑里形成。她在不动声色地等待下一次琴声。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楼上的琴声又起,还是那如泣如诉的《梁祝》。庄芙蓉不容程飞有任何表示,她便声色俱厉地对他说:“你不要一听到她拉琴就像掉了魂儿似的,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程飞一下被妻子的话镇住了,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庄芙蓉已经走出门去。他知道她上楼去了,但是他没有跟她去,那样大家都会难堪,他想听听动静再说。

    正如庄芙蓉预料的那样,代琳家的门没有关,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进去时一点声音也没有。代琳正面对着窗户拉琴,看上去感情很投入,上身在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地摇晃着,琴声悠扬,神采飞扬。庄芙蓉站在代琳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庄芙蓉知道她一定误以为站在她身后的是程飞,她想看看她转过脸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当代琳拉的这个乐章的最后一个音阶将要结束的时候,代琳面部表情丰富地转过身来,向她想象中的情人投来一个迷人的微笑,忽然,微笑在她的脸上僵住了,面色惨白,琴弓也僵在了琴弦上,那没有拉完的音阶嘎然而止。

    “很对不起,我不是你希望见到的人。”庄芙蓉说,“你的表情告诉我的。”
    代琳的面色由白变红,很不自然地收起小提琴,热情地招呼庄芙蓉:“哦,你请坐。你请坐。”
    庄芙蓉不客气地坐下,不阴不阳地说:“你的门没有关,我就自己进来了。”
    “哦,是我忘关了。”
    “不是吧?特意留的吧?当然我知道你不是给我留的门。”
    代琳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好啦代琳,咱们也别绕圈子啦。你和程飞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用不着遮遮掩掩的。说实在话,这么些年你一个人过也不容易,我希望你有个男人,不结婚也没关系。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清楚,你不能勾引我的男人。”
    “不是……”
    “也可能是他勾引你。”
    “不是……”
    “代琳,事实摆在那里,你就不要否认了,难道还要非得把你们堵在床上?”
    泪水从代琳的脸上流下来,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

    庄芙蓉的心忽然软了:“咱们都是女人,都喜欢好男人,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同时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感情是自私的,我不会轻易把我的男人让给别人,我们有孩子,我也不希望有人来拆散我们的家庭。我要你向我保证,以后断绝和程飞的关系。”
    “我从来没想要拆散你们的家庭……。”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再发展下去就快了。”
    “芙蓉,我对不起你……”

    庄芙蓉和代琳谈话的时候,程飞一直躲在代琳家的门外偷听,他最担心的事情是两个女人谈不拢打起来。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清,他放心了。只要不打起来就好。

    庄芙蓉回到家里,没有和程飞大吵大闹,而是动之于情,晓之于理,推心置腹地和他谈了一个晚上,使程飞很受感动。尽管程飞对妻子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她在处理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水平和心理承受能力,不能不让他刮目相看。他表示以后不再与代琳来往,这件事就算“和平解决”了。

    不过庄芙蓉还是对丈夫不放心,她在家时,把程飞看得紧紧的。如果第二天值夜班,她就会在头一天夜里缠着程飞没完没了,把他掏得空空的,防止他对别的女人再有别的念头。程飞开始没意识到她的用意,还以为妻子变得对他有热情了,后来渐渐才发现她的“苦心”,心里便十分的不快,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由着她变着法地掏空他。再后来庄芙蓉利用团里调整房子的机会,把家从代琳楼下搬了出来。不住在一幢楼里,庄芙蓉和代琳见面的机会少了,彼此也减少了许多的尴尬。

    庄芙蓉和婆婆的关系很好,她和程飞的什么事都白帆说,包括夫妻之间床上的事情。她把程飞和代琳的事也跟白帆说了,白帆把儿子骂了一顿。这件事除了程天宜,全家人都知道。

这次为了给父亲订生日蛋糕,程飞去了代琳家,偏偏被庄芙蓉看见了。因为二人犯有“前科”,于是程飞这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飞和庄芙蓉带着蛋糕回家给父亲祝寿,彼此心情都不太痛快,但程飞知道妻子会装得没事一样,根据她以前的表现,他相信她有那个涵养和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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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效,笔名:钟笑。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1955年1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2016年6月退休。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78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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