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上家园》第十六章 南方的诱惑 (2)

李忠效 听雪斋书馆 2020-09-19





第十六章 南方的诱惑

      
    从广州飞到青岛,需要三个多小时。飞机升空以后,程云感到有些疲劳,她把座椅调整到最大倾斜度,向后一靠,很快就睡着了。这几天的日子就像一场梦。当她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到达青岛上空。她也从梦中一下回到现实中来。回想起自己在深圳的所做所为,她简直无法理解自己。我是不是疯了?在她远离青岛的日子里,她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一种预感,要发生点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

    程云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家里没人。她想楚城一定会给他留个纸条什么的,这是他们多年的习惯,他们经常用纸条对话,这样可以省去许多口舌,话说多了有时会产生口角,而纸条却不会。有时候他们写在纸条上的话比他们用嘴说的要多。

    他们互相留纸条通常是放在厅里的洗衣机上,或放在写字台上。程云见洗衣机上没有留言,就到写字台上去找。只见写字台上放着一份楚城写好的《离婚协议书》,她有些吃惊。尽管她无数次想象过他们如果办离婚将要出现的情景,但她从没有想到过会是楚城先把《协议书》写好了等着她签字。

    《协议书》很短,程云三眼两眼就看完了。下面还有一封短信,程云看过信,什么都明白了。平时少言寡语的楚城,实际上是个很有心计的人。

    前一阵,程云经常在梦中梦见宫北海,并在梦中喊过他的名字。楚城被惊醒之后,并不问她北海是谁,而是侧面去问别人。他很快便了解到,宫北海是宫西岳的儿子,是程云过去的情人,由于程天宜在文革期间被宫西岳整得很苦,伤了感情,      坚决反对女儿与宫家结亲。后来宫北海去了南方,并在那里结婚,但是夫妻感情不和,已经离婚。那天,程云突然说她要出差,让楚城带好女儿。楚城很随便地问了一句:去哪?程云也很随便地回答:深圳。她原以为楚城不知道她和宫北海的事情,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岂知她要去的正是楚城最敏感的地方。

    楚城警觉起来,说那地方有一阵子社会治安不好,要多加小心,然后问她和谁一块去。程云随便说了一个名字。她很少对他说单位的事,他也不知道她的同事都叫什么,她决没想到,楚城用心记住了这个名字,她前脚刚走,楚城后脚就把电话打到她单位去了。一问,单位根本没有这个人。他又问程云在不在,对方说不在。他说他是从外地来的,不知程云什么时候能在?对方说,她请假去深圳了。

    不须再多问什么,程云是一个人到深圳会他的老情人去了。老情人千里相会,又是在深圳那样一个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一对孤男寡女,能有什么好事?他不能往细处想了,他不想勉强她的感情。他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过去他是想让她提,现在,男人的自尊心使他改变了主意,他要主动提出离婚,免得让人觉得他是被甩的。于是他匆匆写好了《离婚协议书》,等着程云回来签字。

    他在留给他的信中写到:当初我不知道你的恋爱史,不然就不会和你结婚了。现在耽误了你很多年,很抱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不回来住了。如果你对协议书有什么意见,可以在上面修改。

    直到这时,程云这才发现,楚城实际上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如果真的和他分手,说不定还会很留恋的。但是她也清楚,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之间裂痕已经无法弥补。现在恐怕也只有分手了。

    程云给楚城打了电话:“我回来了。我希望和你见面谈一次。”
    楚城说:“可以。等星期天吧。”
    程云说:“不,现在就想谈。”
    楚城说:“就这么急?”
    程云说:“对,我急着改嫁!”然后就把电话扣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这种无名火。
    楚城并没有按程云的要求马上回家,后来他的机组又去外地执行训练任务,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以后休息两天,他准备用这个时间解决家庭问题。
      


      
    宫北海送走程云,调回头就去了海军广州疗养院。
    在送程云去机场的路上,他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公司正需要直升机飞行员,如果能把程飞挖来,不仅可以讨得公司老板的欢心,说不定还可以把程云也“钓”到深圳来呢!要是真能那样,他们的父亲程天宜可就彻底败在我的手里啦!他不认为他的父亲宫西岳是什么坏人,有人说他“极左”、“投机”,他认为那是特殊的时代造成的。胜者为王败者贼,历来如此。他恨程天宜,倒不仅仅因为程天宜是胜者,他父亲是败者,而是因为程天宜破坏了他和程云的婚姻。

    他爱程云,过去的程云现在的程云他都爱。过去的程云单纯、文静,现在的程云痴情、热烈。三日云雨,如鱼得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女人的激情男人的伟岸,这一切决不是教科书上能够学到的。可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太短了,来去就像一阵风。一阵台风。
    他想长期留住台风,拥有它,并坐在台风中心,悠闲观看台风外围的风景。

    宫北海到达海军广州疗养院的时候,程飞他们刚刚安顿好。
    护士对程飞说有人找,正好庄芙蓉也在,她感到很奇怪:“怎么刚到就有人找你?”
    程飞说:“在火车站见到一个朋友。”他估计肯定是宫北海。
    庄芙蓉不放心地问:“男的女的?”
    程飞说:“男的呀!”
    庄芙蓉说:“真的?”
    程飞不耐烦地说:“你跟去看看嘛!”
    庄芙蓉果然就跟他去楼下大厅。
    程飞向宫北海介绍:“这是我爱人,航医,跟我们一起来的。”却没有向妻子介绍他的客人。宫北海心领神会,也不作自我介绍。
    “我请你们夫妻找个地方坐坐。”宫北海说。
    “哦,我还有事,我就不去了。”庄芙蓉知趣地说。
    “那么好吧,以后再找机会请你。”宫北海说。走出疗养院,他问程飞。“咱们去哪?”
    “随便。”
    “广州人什么都敢吃,特色菜很多。你想吃点什么?四脚蛇?穿山甲?还是‘龙虎斗’--就是蛇和猫……”
    程飞摆摆手:“这些都免了。我想你找我,主要是想说说话,咱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宫北海说:“OK。咱们喝咖啡?”
    程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宫北海马上前面带路,直奔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里客人不多,靠近门口的厢位上闲坐着几位小姐。见有客人来,她们立刻围了上来:“先生,欢迎光临!要不要小姐?”
    宫北海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要不要!”
    还有小姐不甘心,跟在屁股后面说:“不要小姐多没意思啊!”
    宫北海回头对一个领班模样的小姐说:“叫她们走,不然我们到别处去啦!”
    领班马上把小姐们轰走了。
    程飞没见过这种阵势,落坐以后,好奇地问宫北海:“她们要干什么?”
    “陪台。”
    “陪台是什么意思?”
    “陪你吃,陪你喝,陪你聊天儿,如果客人有别的需要,还可以陪你干别的事情,总之,就是让你多花钱。”见程飞饶有兴趣地朝她们看,忙补充道,“我是怕她们影响咱们说话,如果你有兴趣……”
    “不不,你误会了。”程飞连连摆手,“我是觉得,她们干什么不好,偏偏干这个?”
    “来钱容易。没听说么?‘男人有钱要脸,女人要脸没钱’。”
    “颇有哲理。”程飞说。
    “还有一种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绝对了点儿吧?”
    “就那个意思吧!”

    要了两杯咖啡,几样小点心,两人的谈话开始进入正题。
    宫北海说:“我和你姐以前的事情你知道么?”
    程飞说:“知道。”
    宫北海说:“自从她结婚以后,我们一直没再联系。几天前,她从两个同学那里得到我的地址,给我来了一封信……”
    程飞说:“不必对我说这些,你们的事情我不管。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宫北海说:“我是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程飞说:“我理解不理解都无所为,只要别让我们家老头子知道就行。”
    宫北海激动起来:“我父亲已经死了,难道他们上一辈的恩怨还要我们这一辈人来继续么?他已经毁了我们的前半生,他还想毁了我们的后半生?”
    程飞冷笑:“你们就这么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偷偷模模地过后半生?”
    宫北海说:“我不能向她提什么要求,就看她的了。”
    程飞问:“她什么意思?”
    宫北海说:“我们没有讨论未来的问题。但我们彼此都有同样的感觉,谁都离不开对方。她来深圳的这三天,我们那里都没去,都是在屋里度过的。”
    程飞调侃地问:“你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感情那么好,没有……‘那个’?”
    宫北海说:“绝对没有。我要求过,她不同意。你姐是个很认真的人。她说早晚都是你的,急什么?其实那时我就有预感,就怕得不到她。”
    程飞说:“最后还是失去了。”
    宫北海说:“她和那个飞行员结婚之前,找到我,说要实现她的诺言。被我谢绝了。我怕她一旦被丈夫发现她不是处女,影响了他们的感情。”
    程飞说:“你还挺高尚嘛!”
    宫北海说:“也许你不能理解,越是爱的女人,越不希望她生活的不好。”
    程飞说:“她现在生活的不好么?”
    宫北海说:“可以说不尽人意。再说,我们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有点失去理智。”
    程飞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是破坏军婚,你知道么?”
    宫北海说:“别说的那么难听,也许应该解释为重修旧好。”
    程飞说:“总之,你们好自为之。”
    宫北海说:“我有一个临时动议,想请你到我们公司去看看。”
      


      
    一星期以后,程飞应宫北海之邀去了趟深圳。这时庄芙蓉已经返回青岛,是他一个人去的。

    那天程飞从咖啡厅回去之后,庄芙蓉问找他的那个人是谁。开始程飞不想说,后来想想,说说也无所谓,就告诉她,他叫宫北海,在深圳一家直升机公司工作。庄芙蓉问:就是姐姐以前的那个情人?程飞不置可否。

    程飞是乘火车去的深圳,宫北海没去车站,派了个接待科长去接的他。

    在公司门口,宫北海见到程飞,喜出望外:“你来的正好,××海×号石油平台有个工人得了急病,我们的值班飞行员忽然身体不适,正在到处呼叫其他飞行员,可是今天是星期天,怕是一时也回不来。你能不能帮忙救个急?”
    程飞犹豫不决。
    宫北海说:“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你们领导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走吧!”
    程飞说:“那好吧!”

    宫北海拉起程飞就走,并和他一起登上直升机。这是一架“海豚”,和程飞在部队驾驶的型号一样。所以他没有任何陌生感,就像回到了自己的飞机上,闭着眼睛就可以完成每一个动作。宫北海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操作。在程飞驾驶飞机拔地而起的瞬间,他感觉到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看他。他不经意地向那边扫了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到飞行的前方。

    很快,直升机飞临海上油田的上空,一个高耸的石油平台出现在前方。
    “就是那里。”宫北海说。
    程飞驾驶直升机在平台上空盘旋一周,然后降低高度,飘然进入平台位置,对准平台上的圆圈,悬停,接着轻盈地降落在圆圈中央。
    “真不愧是舰载机飞行员!”宫北海由衷地赞道。
    程飞矜持地一笑。
    平台上的人在紧紧张张地往飞机上抬病人,宫北海回头看看,认真地对程飞说:“哎,我说,你干脆就到我们这里来干吧?”
    程飞收敛了笑容,也认真地看他。

    “我知道,”宫北海说,“你们那里飞行员过剩,我们这里缺人。再说现在是和平时期,你在那闲着也是浪费人才,到这里呢,又可以给国家创造财富。另外你也不是不知道,对个人,也比你在部队实惠得多。”
    程飞淡淡一笑:“我是人在行武,身不由己啊!”
    宫北海拍拍他的肩膀:“事在人为嘛!”

    病人抬上飞机之后,程飞驾驶飞机离开平台,返回基地。飞机刚刚降落,只见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宫北海告诉程飞,这是他们的老总。
    “看来他对你的技术水平很满意。”宫北海补充道。
    程飞这才注意到,刚才起飞时,远处的那双眼睛就是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想借此机会考考我。
    老板谢过程飞,又把他请进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公司很需要飞行员,如果想转业,欢迎来我们公司工作。”
    程飞说:“转业的问题,还要想想。”
    宫北海说:“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老在部队干有什么意思?本公司的大门是对你敞开着的,想来随时可以来。”

    程飞暗想,宫北海父子很有意思,父子俩都不落伍,各自都是所处时代的宠儿。过去父亲“极左”,现在儿子“极右”。不过这两者对部队建设都是有害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宫北海的意见值得考虑。
    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宫北海告诉程飞,程云准备和丈夫离婚。程飞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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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效,笔名:钟笑。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1955年1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2016年6月退休。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78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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