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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逼上梁山”
核潜艇两次上马的历程
(二)
1962年7月,于笑虹等人以海军、二机部的名义,起草了一份关于核潜艇工程暂时“下马”的报告,于1962年7月20日上报聂荣臻副总理。8月13日,聂荣臻批示:拟同意,请瑞卿同志阅后转军委常委并报中央。周总理于1963年3月19日和21日召开了第四次中央专委会议,原则批准了这份联合报告。核潜艇工程开始进入了“冬眠期”。实际上,在中央专委派准报告之前,部分研制工作已经停止了,因为一些科技人员被调去充实其它部门了。从严格意义上讲,核潜艇工程虽然“下马”了,但是这个项目并没有真正进入“冬眠”,那些被留下来继续搞核潜艇项目的人一直醒着,而且在不停地做核潜艇的论证和研究工作。据郭作东介绍,二机部早期参加核潜艇工程的孟戈非局长,晚年曾对他说过这样一段故事--当时,二机部为了集中力量搞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有人提出,“下马”的工程要“拆庙赶和尚”,就是在项目或工程代号撤销以后,人也要撤出来,因为当时原子弹是重中之重。在这种“拆庙”之风盛行的形势下,一天,二机部在六楼会议室召开了一次由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联席会议,内容就是“拆庙赶和尚”,在宣布被“拆”的“庙”中,就有核潜艇反应堆这个项目。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在原子能所任堆线负责人的孟戈非感到十分突然。他说,原子能事业,除了核燃料生产和同位素应用外,主要是两个大方面:一为核武器,二为核动力。目前,国家经济暂时困难,一旦原子弹过关,核潜艇、核动力总是要上的。因此,这个“庙”不能拆,应该保“庙”,为今后作好前期准备;潜艇核动力事业,从零开始,创业不易,人才培养更不易。很多人是从不同专业转学工程物理和反应堆工程的,一旦散了,覆水难收,要“上马”可就艰难了,一切还得从头学起。当前国家有困难,如果核潜艇暂时不整体上,是不需要国家花多少钱的,也不会和“一线”争投资。为了保住核潜艇这个“命根”,他同意撤消反应堆这个项目的一些附属工程。孟戈非慷慨坦陈,得到与会其他部门领导的同情和支持。核动力研究室这个“庙”暂时没有被宣布拆掉,但“和尚”未必能保住。因为接着就有消息说,要将他们一个个调到“一线”去,其中包括让他和核潜艇动力研究室赵仁恺去搞原子弹,让副总工程师李乐福和其他人去支援别的工程。这时,孟戈非真的急了,他连夜打电话找第七研究院副院长于笑虹。电话里,孟戈非把核动力研究室可能“拆庙赶和尚”或“留庙不留和尚”的形势讲了,请求于笑虹帮助。于笑虹听罢,也感到问题严重。原子能研究所的核动力研究室太重要太关键了,这个“庙”不能拆,这个“庙”里的“和尚”都是技术骨干,不能走。于是同孟戈非商定,连夜到海军大院找苏振华政委研究挽救办法。苏振华当时是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的组长。已经是晚上11点了。苏振华政委在家中门廊里迎住了他们。坐下之后,于笑虹立刻说明来意,和孟戈非一起,把要说的话都倒了出来。孟戈非说:二机部那些人,你海军要过来,在海军这边成立一个机构,把队伍保留下来,让他们在可能的范围内继续工作,不要断线,将来再上马,这个核动力就好办了。苏振华说:你讲的有道理,但是海军怎么能跟你二机部要人呢!于笑虹急切地说:苏政委,请你想想办法,这个“庙”不能拆啊!苏振华说:是的,这个“庙”不能拆,“大和尚”也不能走!可我海军出面不合适,应该由国防科委出面,因为国防科委受中央委托领导二机部的工作。苏振华当即要通了国防科委副主任安东的电话,对他说:为了保存09的技术力量,能不能由你们出面,让二机部把搞09项目的55个人给我?安东副主任听明白了苏振华的意思,约定明天到苏振华办公室一起研究这个问题。第二天上午,安东来到苏振华办公室。于笑虹和孟戈非也在。苏振华开门见山地说:核动力研究室这个“庙”不能拆。安东对苏振华说:我个人没什么意见,但需要和科委其他领导同志商量一下。他们研究了有关细节问题之后,安东说:我想为了核潜艇,大家会赞成的。苏振华准备把二机部的这些人要来,放在第七研究院。第七研究院院长刘华清先口头向聂荣臻元帅汇报了这一情况,之后,他又与戴润生、于笑虹联名给国防科委写报告,请求成立一个集中的专业化的原子能动力研究所,保存这支核反应堆科研力量。聂荣臻将这个报告上报给中央专委主任周恩来总理。周总理拍板,批准二机部原子能研究所反应堆工程研究室潜艇核动力设计组(47-1室)与国防科委七院09研究室合并,成立潜艇原子能动力工程研究所(即七院第十五研究所,1968年以后改称“715”所),隶属七院领导。“这件事太大了!”郭作东在回忆这段往事时说,“如果没有保留这些人才,研究就断了!”周总理批准成立七院十五所之后,有人提出:不得超过200人。周总理接受了这个意见。但是后来该所越搞越大,到1965年,人员达到500多人。郭作东说:十五所刚成立时的领导班子,没有所长、政委、总工,只有副所长周圣洋、副政委苏平、副总工程师彭士禄和黄旭华。后来又从701所调来杨履新任副所长。在那个时期里面,十五所聚集了后来的骨干人才。如果没有这个十五所,不可能在二次上马之后,5年时间就把核潜艇搞出来。我问郭作东,核潜艇工程从1958年上马,到1963年下马,再到1965年第二次上马,这7年间你们都干了哪些事情?他说,干了很多事情。我问他,当时是依据什么进行研究设计的?他说了很多,因为有些专业术语我听不懂,年近90岁的老先生,非常认真地用书面形式回答了我的问题。一、1957年,苏联为庆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造船》杂志出版专辑,全面介绍了核动力破冰船“列宁”号,其中相当详细地介绍了动力装置,有动力系统构成与流程图,有主参数表,即反应堆功率、一回路工作压力、温度、二回路蒸汽参数等。还有一回路装在一个直径7.2米,长13米的布置图,注明所有设备的名称。记得还有这三个反应堆容器的总重量,大概是3000吨,每单元就是千吨了。好像还有屏蔽放射性防护的部份有2000吨,全部动力系统的装置近6000吨。这份材料极有参考价值,甚至可参照设计。时间太久了,记不全也不一定准确。我想国内图书馆会有。二、由上面转送来的一份装订成册的参考资料,差不多有3厘米厚。全部是美国核动力设施的图片和文字报导,大部份是核电站的。可能是美国原子能委员会和美海军反应堆小组合作,由研发潜艇核动力的单位建造的,其中有大量船用核动力的影子。大约两年后,二机部负责09动力设计的人专门收集出版了一个小册子。在这里面夹有核潜艇动力的零碎资料,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美国“鳐鱼”号核潜艇电力系统图和未来新型核动力反应堆构想图。
这份资料由二组(轮机组)全面分析后,得到这样的启发:
1. 应当毫不犹疑地采用压水型反应堆。
2. 发现美国采用的一回路压力为苏联“列宁”号的70%,低很多,效率几乎相同,设备制造难度大大降低。
3. 二回路的蒸气参数和品质也不同。经过核算后,由薛宗华指定的联络员陈春树向二机部原子能所高层技术领导反馈(该所当时尚未组成09动力机构),取得共识后,他们认可并逐步应用到后来的工作中。
历史证明,这是洋为中用的好案例,当时若采用苏联的主参数,就走弯路了。那张手绘的核潜艇电力系统图,要求必需不间断(UPS)的安全用电,经过分析,可以参照采用。我国核潜艇造成后,经测试证明,确能保证核动力各种工况。
三、有位同志偶然查到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引进的大量缩微卡片,其中竟然有美国“海神”号雷达哨核潜艇的S3/S4型压水堆核动力资料,有图有说明。为了看图,我们还买了一台400倍的显微镜,去辨认图中小字。这份材料的特殊之处,还有船用核动力如何开动与使用的说明呢!
四、我们09研究室首批成员陆开利同志,发现一本苏联1958年以前出版的介绍美国“魟鱼”号(即“鹦鹉螺”号)核潜艇的书,他将之译为中文并出版。该书图文并茂,可以从总体上了解构成和布置。五、另外承担具体工作(如专用设备)的同志,也从众多的杂志(如IAEA等机构的出版物)中找到有用的参考资料。我就看到主持设计控制棒驱动机构(它是反应堆上的重要设备)的李乾生同志有一大厚本资料剪辑,十分完整。原海军舰艇修造部政委、后来担任海军科研部部长的于笑虹经常讲,要像用解剖刀作解剖那样仔细,从资料中榨出油水来。大家做到了这一点。核潜艇的总体方案设计,1961年6月就定下来了。反应堆是压水堆,艇型是水滴型。以后所做的工作就是在这个方案上做小的修改,没有大的变化。现在有人戏说,中国核潜艇是根据一个美国核潜艇的儿童玩具设计出来的,简直是笑话!1963年成立七院十五所以后,以核动力研究为主,有四个核动力研究室和一个船体科。研究室主任和科长平级,都是正团职。研究室人多,船体科人少,只有十来个人。黄旭华是研究所副总工程师兼船体科科长。船体科的任务是配合四个核动力研究室的工作,根据研究中的变动,修改之前定下的总体设计方案。最重要的是完成艇尾部推进轴系在船上的布置。因为他们人太少,做不了更多的工上作。当时这个尾轴做了两种,一种是按已定的正在攻关的单轴推进方案,即水滴型船型;另一种是双轴推进方案,即常规型。不过这是船体科单独做的,核动力部分,四个研究室都沒有配合。核潜艇总体设计方案在1961年定下来再没变过。七院十五所成立后,沒有作新方案的工作。我们当时的工作是将整个动力方案分解为很多课题,由各专业室组织力量攻关,大体上在1967年完成攻关,这在09的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关于“儿童玩具”的问题,原中国舰船研究院副院长尤子平在接受采访时也谈了他的看法。尤子平是1958年参加海军造船技术研究室(“07研究室”)的成员之一,并在1958年10月作为技术顾问参加以海军政委苏振华为团长的我国政府代表团访问苏联,完成中苏“二四协定”技术转让的考察和谈判。尤子平说:根据玩具设计核潜艇这个说法,仔细想想,丢人!人家会说,你们这些技术人员都是饭桶!一个玩具能搞出核潜艇?不可能嘛!尤子平说,周总理当年说过,核潜艇比两弹复杂。凡是有一点科学常识的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尖端的东西,一个儿童玩具模型,怎么能搞出来?现在各种舰艇模型有的是,谁去拿个模型设计一个舰艇试试。但是这种说法对于一般人来说,很有吸引力,可以说媒体达到了哗众取宠的效果。其实这种说法非常有害。严重抹杀了广大科技人员和工人在这个伟大的工程上的付出和贡献。对现在年轻和未来科研工作者是一个误导,错误地以为很容易完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尖端科研工程。尤子平说,他看到一个美国人写的《美国潜艇设计的发展与展望》,1964年,他与闵耀元合作,将其翻译成中文,由国防工业出版社出版。这本书中讲到,潜艇在水下航行时,阻力与艇的形状、尺寸关系很大,长宽比7左右最好。这种数据对我们设计核潜艇是非常有用的。尤子平说,我们画了很多线型,从他这里得到启发,矮胖的比瘦长的好。过去的海军舰艇都是瘦长型,特别是水面舰艇,细长,常规潜艇也是细长。美国的核潜艇都是水滴型。过去只知道水滴型,比例应该是多少?不知道。我们参考了很多资料,研究了一段时间才确定的。1964年10月16日,新华社向全世界庄严宣告:1964年10月16日15时,我国在新疆罗布泊沙漠成功地爆炸了一颗原子弹。在此前后,我国成功地发射了自行研制的第一枚中近程火箭,仿制改进的鱼雷快艇、导弹快艇、猎潜艇和常规动力潜艇也相继取得成功。度过了三年的困难时期,国家经济形势已开始好转。这一切都极大的鼓舞了国防科技战线上的科研人员和运筹帷幄的将军们。曾经起草了核潜艇反应堆工程下马报告的于笑虹,经与有关人士认真讨论之后,认为核潜艇重新上马的机会来了,于是又起草了一份请求核潜艇上马的报告。1965年3月20日,周总理主持召开了第11次中央专委会议,批准核潜艇研制工程重新上马。据我了解,核潜艇工程从1958年第一次上马到现在,主要是在搞核动力装置的研究,船体设计几乎没有什么进展。715所好几百人,有四个研究室搞核动力研究,一个研究室多达上百人,只有个船体科,才十来个人。在核动力装置没有最后确定之前,也不好搞船体设计。在我领导下的701研究所里,也有一个负责搞核潜艇总体设计的研究室,有关核潜艇研究情况我一清二楚。核潜艇工程第二次上马,至今又是半年多了,他们一直在务虚,一直在争论,整个核潜艇工程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总体方案没有确定,建造核潜艇的总装厂没有建设,甚至有些重要的原料和材料还正在开矿……这也是六机部急于成立核潜艇工程办公室的原因。六机部是负责造船的,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协调抓总,很多工作就落不到实处。我很清楚,一些领导同志对造什么样的核潜艇,观点不一致。核潜艇工程办公室成立以后,就要面对一个很复杂的局面。我不可能为了照顾两方面的意见,一下造出两种核潜艇来进行试验,所以,我必须否定一种方案,而我所要否定的恰恰是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组长、六机部部长、我的顶头上司方强同志的意见。他主张“常规线型加核动力”,我则主张“水滴型加核动力”。我能否定他吗?如果我真的否了他,岂不是要得罪我的顶头上司?还有,核潜艇到底上什么样式的核反应堆,意见分歧很大。以彭士禄等为代表的核专家主张上(分散布置方案的)压水堆,他们已经搞了七八年,吸纳各方面的经验。但是别人搞的方案,我也必须面对。比如,上海搞了一个气冷堆的方案(李忠效注:据郭作东回忆,是溶盐堆),要求作为核潜艇动力的模式堆;北京某大学还搞了一个一体化压水堆,类似西德商船“奥托·哈恩”号采用的一体化压水堆,后来他们又搞了一个钠冷堆(亦称金属堆),也要求作为核潜艇模式堆。从各个方面分析,我认为二机部搞的压水堆比较适合在核潜艇上使用,上海搞的气冷堆体积太大,无法装艇,北京某大学搞的一体化压水堆和钠冷堆许多技术问题解决不了,也无法装艇。可是上海的气冷堆早在一年前就向国防科委写过报告,主持科委工作的聂荣臻元帅当时因为不了解这种堆型的具体情况,已经批准立项试验,如果否定上海的方案,就必须说服聂帅收回成命,我能做到吗?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我觉得核潜艇工程办公室主任没法当,所以于笑虹一提此事,我就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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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右铭,湖北省武昌县人。1922年出生,1938年参加抗日游击队,1940年参加新四军,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从战士到团长,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多次负伤和立功受奖。1952年转入海军,任快艇支队长。1963年任舰艇研究院一所所长。1966年任舰艇研究院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主持院科研工作,兼任六机部核潜艇工程办公室主任。1969年任研究院副院长,国务院、中央军委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和造船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第一副主任。1970年任国务院、中央军委综合远洋测量船工程领导小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1975年任海军装备部副部长,兼任以上三个办公室的主任。1979年任中国造船工程学会第二届常务理事会副理事长。1983年任海军装备技术部部长。1986年离休后,任海军科学技术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期间发表了十多篇学术论文,多次获一等奖。已出版100多万字的文集《回顾与思考》、《万里烽火·千里波涛》、《博海心酬》和三本诗词集。2011年病逝。
李忠效,笔名:钟笑。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1955年1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2016年6月退休。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78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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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前言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第一章 “逼上梁山” (1)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第一章 “逼上梁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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