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文化·经济

高亮(遥远的岸) 深海蛟龙 2018-05-24

文/ 高亮(遥远的岸)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月亮的渺小是远古的人类所无法想像的。月亮不仅小,而且荒芜冷漠。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的卫星,它对人类的影响是如此巨大而不可抗拒。广袤海洋的潮汐,随月亮的圆缺升沉,或排山倒海般壮阔、或轻抚细纱似温柔;在孤寂漆黑的漫漫长夜,有月便有清辉,便可照亮人们脚下的路;有科学依据证实,它甚至可以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左右了人的情绪。
 
    除了太阳、地球,有哪个星体比月亮更能与我们人类休戚与共?

    月亮注定要成为一种神圣的象征,派生出月亮的文化。在中国,太阳的阳刚与月亮的阴柔,造就了阴阳学术,它无孔不入地渗透于五千年古国文明长河的最深处,消融在中国人的血液和骨髓里。当华夏子孙们走过夸父追日的洪荒和野蛮,孔夫子的儒家学术应运而生,它注定了阴柔会盖过阳刚。尽管君权、父权、夫权曾经是那么牢不可破的精神锁链,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阳刚和权威,但究其实质,本是引导人们去做逆来顺受的阴柔子民,况且我们生存的空间是被比喻为母亲的地球呵。想像不出,中国画怎样可以画出梵高那样个性张扬热烈的向日葵和太阳的金黄。

    我生活在有两千五百年建城史的古城扬州。何其有幸,这是一个少有的没有断代历史的城市。因此,我可以徜徉其间,顺着城市发展变迁的脉络,去探访古国文化一脉相承的缩影。

    走进古老的陵寝、秀美的园林、神秘的庙宇和典雅的深宅大院,甚或走在扬州日渐现代的街市,竟都不难找到月亮文化的踪迹,想躲那是不可能的。扬州人会自豪地告诉你,这座城市的雅号是月亮城。且不说其是否牵强,但扬州文化与月亮真的分不开。

    作为扬州的城标,五亭桥已静卧于瘦西湖的碧波上有几百年。它被当作中国桥梁史上一个艺术的经典,除了兼容并蓄的优美独特造型,或许其原本就是因应月亮而建。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五亭桥对应有十五个桥孔,《扬州画舫录》中记载,月到中秋的午夜,划一只小船,从桥孔中穿过,十五个桥孔中各倒映衔着一月,与夜空中的一轮朗月遥遥相望,正好幻化出十六个圆圆的月。这月夜的景,听着就已经让人陶醉。

    两千多年前,长江还是喇叭状的出海口,由月亮与地形共同在扬州的曲江,创造出西汉著名辞赋家枚乘在其《七发》中体现的壮观无比的广陵潮。而当张若虚在这里写下不朽的《春江花月夜》的时候,“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更引发了人们千古望月的幽思。

    月亮注定与美女分不开,也与中国男人的审美情趣分不开。伫立于由二十四娇谐音过来的二十四桥桥头,想像着二十四位姣妍的美女,在月色的清辉下为隋炀帝吹奏,阴柔和谐的美当是到了极致,风流的帝王怎不抛却了阳刚,根本不会对着或圆或缺的月亮想世间的悲欢离合。杜牧则不同,他在遥远蛮荒的地方,孤寂落寞地要想“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也是阴柔的极致,却另是一番光景。

    阳刚的东西,在中国的月亮文化面前会怎样?史可法率领扬州城的军民,奋勇抵御清军的势如破竹,是何等的壮怀激越、惊天地泣鬼神,那阳刚不屈的美,却在“史公祠”的楹联上,浓缩成为:“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而平山堂上,欧阳修变革壮志未酬,尽管有对朝廷深怀不满、不同流合污的高洁,却只能避世地待在堂上的千年古刹中,与文人雅士们对着堂前皓月与遍地的荷花,斗酒、吟诗,美不胜收地留下“坐花载月”的许多风流佳话。中国人骨子里传统深厚的阴柔美,自是可见一斑。

    说到二分明月,那就是唐代诗人徐凝的“萧娘脸上难胜泪,桃叶眉头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不说诗中将月色与女人、忧愁等阴柔的形与无形的联想,单说这独占了天下三分之二月色美景的扬州,何至于就如此的得月色之独厚?

    我在浩淼的大海上待过十多个年头,尤其是每逢中秋月圆的夜晚,那“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壮阔豪放的美,尽管难免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伤感情怀,但那大自然的神奇,实在是撞击心灵的震撼。而每每读着“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想像那荒凉大漠上高悬的一轮明月,是壮美豪迈的澎湃激情。它们在哪里,就输给了扬州小家碧玉似的浮华月色?!

    站在不同的视角看月亮,体现在心态,特别是文化上,那是大相径庭的。张若虚与徐凝同为扬州人,也都是唐代的著名诗人,但《春江花月夜》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给人以澄澈空明、清丽自然的感觉,所以后人尊其孤篇盖过全唐。而徐凝的诗中,硬让扬州占了天下大半的月色,却有其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繁荣经济的影子。

    唐代扬州的经济,因长江与大运河交汇的独到运输优势,在中国是排在第一的位置。其繁荣的景象被文化人着意渲染,那就是夜夜笙箫的歌舞升平,又岂止是月色美景?唐代诗人笔下的扬州夜景千姿百态,精彩纷呈。从新乐府的最早创作者李绅的“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和张祜的“月明桥上看神仙”等诗句中,活脱脱是一个不夜城的繁荣画面。

    中唐鼎盛时期,长期居住于扬州城中的海外商贾,据说曾高达万人以上,更不必说国内各地的商人。如此繁华之地,当然少不了声色犬马,与阴柔的文化相辅相成。“商人重利轻离别”不错,但孤独的客居异乡,纵有烟花脂粉曼妙的温柔和美景可以流连忘返,却也会有思乡思亲的无奈,遥寄相思的最好方式,当然就是托天边的一轮满月,而中秋的月色则更是最好。文人骚客,也会趋向于经济的繁盛,那么,扬州的月色美景被烘托得漫无边际、美伦美奂,也就不稀奇。

    如果徐凝不是扬州人,我倒可以联想到一度国人中颇具有的“外国的月亮也比咱中国月亮圆”的心态。究其根本,不正是经济杠杆的作用在自然体现吗?

    扬州,从历史的长河中走来,在经历了清代初、中期更加辉煌的经济鼎盛之后,终于因现代化交通的没有跟上步伐,在洋人的洋玩意登陆上海以后,被十里洋场的繁华渐渐掩盖。但在扬州人的骨子里,依旧有着居住在月亮城中阴柔美的恋旧情结,尽管它显得那么遥远和难以触摸。

    当然,扬州在近年来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外表来看,新的现代化大交通的格局正在形成,长江黄金水道的优势仍在,投资者开始再度将目光,投向这个长江三角洲上古老而年轻的区位独特的城市。而变化更多的则来之于内在,虽然,扬州人聪明地继续在阴柔的月亮文化上下功夫,打出“二分明月文化旅游节”的旗号,本质上却是在用月亮文化的文章,打招商引资、振兴经济的牌。于是,保存相对完好、没有断代的扬州历史人文和秀美风光,被自豪地冠上了“东方浪漫之都”的雅号,扬州的月夜还是那样的让人怀想。

    沿着这条历史的悠长脉络,慢慢地穿行在古城的过去与现实之间,在月近中秋月半弯的这个宁静夜晚,我在想着月亮、文化、经济之间似有似无的联系。

    我在想,历史的与现在的延续和发展,外来的与传统的碰撞和包容。中国人本质里阴柔的月亮文化,依旧会在中秋的圆月里,和着亲情、友情纵情动人的迸发交响。那些远在异地他乡的游子,不少可能是因着经济的缘故,月团圆亲人却不能团圆,想着远在千山万水外故乡年迈的父母、妻儿和朋友,心中千丝万缕的惆怅,就在那如水温柔的月光中凝固;而那些守关戍边的将士们,和其他一些为着国家和人民的需要,默默奉献着的人们,当他们举头望明月的时候,眼中又怎能不泪花闪烁!这是人性化的本能,也是中华传统的美德的具体体现。
     
    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同时,还是必须去吸纳国外一些先进的技术和理念,包括那些阳光般奔放热烈和个性张扬的文化。或许,在这里我们可以将老祖宗留下的阴阳学术,很好地研究运用,去芜存菁地博采他山之石,发展我们有自身特色的经济和文化,让月亮与太阳,交替明亮地悬挂在中国的蓝天上。


写于2003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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