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伟良 改编/海风 

白海鸥追随着飞溅的浪花，
那啼叫，声声惊动我的心灵!
啊，青山，碧波，甲板，舰桥，
曾寄托了我年轻的心。
狭小的舱室，
今天是如此宽畅，明静，
污浊的空气，
今天却是这样清新!
在这里，我曾用一身汗水，
取得了海上自由——科目全训，
在这里，我曾目送红日西沉，
火烧云搏得我一往深情……
呵，难道真的要与你告别了吗?
我心爱的潜艇!
我不能用眼泪来表达，
而要用明天冲天的干劲!

五年，这个时间不算短了，谁能有几个二十到二十五岁的时代呢!这个时间在海上，在潜艇 里度过了，回首往事，确实是遗憾但决不可惜。让我们来看看吧：政治上，参加了组织；思 想上，那敏锐的头脑似乎更丰富了；军事上，完成了从一号到七号的潜艇科目训练，“全训 了”；技术上，被评为二级技术能手；名誉上，入了党，《海军报》上又登了篇文章，为27 5艇取得了黑板报的三块奖状；生活上，丧失了一些东西，遮上了一层阴影，蒙上了一片灰 尘。总的来说，我应当心平气和。

我和艇值日何元春(76年兵，电工班长，山东人)、舰务兵袁荣平(7 8年兵，江苏籍)、电工兵舒家云(77年兵，四川人)以及带更的陈 建荣(79年兵，上海人)一起来到三号码头，支队值日是260艇的张艇长，他 看到天气太冷，就说：“你们各单位自己交接更吧。把上甲板冷却水放掉，别冻坏了管子。 ”
我们进了舱室，何国云(78年入伍的上海籍战士)向我交更：“燃油83吨， 滑油6吨，舱底水已排干，其他情况正常。”

在二舱坐了五分钟后，我开始检查舱室。从一舱到七舱，我凝视着每一样东西：在艇上五年 ，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熟悉的，哪一件东西我没有摸过呢?我竭力想着：什么时候转过这个阀 ，什么时候打过这个开关，什么时候睡过这张吊铺，什么时候启动过这台机器，这一切，都 曾经是那么熟悉!在平常，它们从来不曾引起我的注意，这太普通了，而今天，我慢慢地从 一舱走到七舱，却只看见它们在跳动，仿佛是有生命的东西似的。是啊，我们把青春送给了 它们，它们便有了生命。尤如数家珍一样，我把这一切都一一印在我的大脑里，我在回忆， 我在重新记忆，毕竟，这是最后一次值更了呵！

我开始在五舱打扫卫生，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在临走之前，把我们的主机打扫干净，正好 元旦前刷上了新油漆，穿上了新衣裳，因此，五舱显得光亮如新。

今天，是一九八O年一月五号，让我记住这个日子，我们从七十年代进入了八十年代，我的 命运又一下子使我也来了一个大转变：从“军人”再回到“老百姓”去，仿佛刚从潜校毕业 ，十三期水兵轮机班的优秀学员，今天却要离开潜艇了，这一切，来得多快呀!

真正的“值更夜记”，今天是最后一篇了。从第一本《航泊日志》到第二十三本，都留下了 我的影子，我带着275艇的所有历史回忆，今天，也将是最后一个签名了，很快，像以往许 多人那样，名字从上面消失了，从人们头脑中消失了，新的名字代替了他们。部队的生活， 是多么微妙，有趣。一批人走了，另一批人来了，一年年，一代代，这部“机器”却永远完 好地“运转”着，来的，走的，都只不过是个“人”，只不过是名字的不同：张王李赵，其 性质是一样的。

“风真大”，我想起在第一篇“值更夜记”中曾这样写过。是啊，今天的风也够大的了，港内跳跃起层层浪花，它们使劲拍打着船舷，是来向我告别的吗?我的《夜色朦胧的海》 呀，你此刻为什么如此不平静?

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完成了一篇散文《这声音来自水下……》，我又投给了《人民海军报》 社。艇长说：“又要放卫星啦!”真的，我期望这一炮能在我走之后打响。我们的领导们要 知道，他们放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明年黑板报评比，我们艇将进不了前六名，到那时 候，他们也许会想起我来了。现在，我相信这样一条真理：有出息的人，到哪也是会有出息 的。

我当然永远不会这么说。我还记得去年送石卫刚走时我对他说的话：“别忘了在海上的时候 !”“海上的事业是有灵魂的人干的。”这句话已经牢牢地铭刻在我的心底了。

大海，在我面前不再是两副面孔了，她永远是平静的，美丽的，端庄的，使人心旷神怡的。 看见她，心情会豁然开朗，看见她，一切世俗的忧虑都会抛弃，还有什么能比与大海作伴更 好呢?我很高兴跳到岸边来欣赏这一切，风浪不再令我心惊肉跳了，那种摇篮的感觉也不会 再有了，我不再会为四十五度的高温咀咒了，也不再为“职业性耳鸣”而头痛了，我清静了 ，像风平浪静的大海一样。
从今天起，午夜零点到三点这三个小时，不再是漫长的了，它将留在我的记忆里。这五年之 中零零碎碎的午夜零点到三点，竟使我写出了几十万字。这，不值得庆幸吗?我是为海写的 ，我，还要最后写一曲“海之恋”——

深深的海洋是如此迷人，
和风丽日，微波阵阵，
即使是风暴，巨浪，
也是那么迅速，勇猛。
海，吸引着无数爱幻想的
究实际的人们，
到这蔚蓝色的琼浆中纵横，
然而，我却与她无缘份，
交了五年朋友，此刻，
却必须与她分手，离别，
去开始我新的航程。
啊，海洋上空的风呵，
将不再为我的生命之船扯篷；
啊，我心爱的白海鸥呵，
将不能再紧随我飞奔!
呵，让我用眼泪向海洋告别，
让我的心中永远掀动着波涛阵阵，
不管我流落到天涯海角，
我心中永远伴随着大海的回声！

我怎么能写得完呢?五年的海上生活是不能用几个字来描述的，说句老实话，即使我翻遍了 整个词汇字典，也找不到几句能稍微像样点地反映我们大海生活的词的。

海在跳跃着，好像我的年轻的心一样，在跳跃着，她也是有生命的东西，我们把青春和爱情 都给了她。

啊，再见了，我的《夜色朦胧的海》！

从明天起，将只有“回忆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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