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晏励春

从江城芜湖到上海坐了8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上海已是下午4点多,一出站又把我们赶到早已停在那里的几辆大卡车上,七拐八弯把我们拉到了新兵连。新兵连位于吴淞水产路,全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第一训练团(番号好象是37971部队)。
这是我第一次进军营。营区很大,用钢网围成院墙,操场上有篮球场、单双杠等运动器材。我们卸下行李列好队等待分班。我被分在二大队十中队二区队六班。中队长XXX,指导员储备云(上海人),二区队长王加应(安徽人),六班长赵全瑞(河南人)。我们宣城一批的大都在二区队,和我同分在一个班的有宁国的向舟群、宣城的王庆成、董守根、朱斌、广德的黎时华。从此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开始了。
新兵生活基本就是三点成一线,操场、饭堂、宿舍。虽然单调乏味、疲倦辛苦,但也充满着活力,充满着浓浓的军营氛围。吴淞训练团的队列训练历来有名气的,并且也有着自己的光荣传统。81年华北军事演习后的大阅兵,代表海军水兵方队的就是来自这支部队,那铿锵有力的正步、动作英武的劈枪、排山倒海的气势至今令人难忘。记得十中队负责队列训练的副队长叫赵宝山,河北人。喊的一口标准、有气度的口令,从预令到动令特别讲究,听罢一种震撼,一种虎虎生威。他的队列动作一直让我信服,是我们中队乃至大队的标杆。转身、起步、跑步、行进中变换、立定靠腿,敬礼、报告,口令等动作做的中规中距,十分规范,不带一丝马虎。每次训练新科目他总是带各班班长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先行训练,然后再拿出一个模式各班训练。有时对习惯成型的动作也敢于修正。如整理服装,开始是从帽徽到上衣下摆,做的干净利落,整齐划一,十分漂亮。但考虑到太过于完美,太过于形式。最后修正为手触及到的地方动作稍缓,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整理服装。自己做到了,在训练场上对新兵的每个动作也同样严格要求。在讲评、会操时站立的姿式文丝不动,那种威严感染着每一个人。他常说的几句话是:操场就是战场,操作就是战斗,口令就是命令。但是训练之余他又是个文艺爱好者,记得他似乎喜欢曲艺,喜欢说唱、快板。嘴里常提到海政的常宝华、常贵田。
在训练过程中大队首长也常来现场视察指导。有次中队进行科目合练,大队教导员来到训练场,副队长一长声:“立——正”。整个队伍只听一声短促有力的靠腿声便文丝不动。副队长跑步向前一个漂亮的军礼:“教导员同志,十中队正在队列训练,内容有,一,立正,稍息。二,起步,跑步。请指示。副队长赵宝山。”“继续操练”。“是”。据说教导员资格很老,是48年的兵,所以训练团人都很尊敬他。他走到立正队列面前,夸奖战士的军人姿态很好,并特意走到我的一个排面指着旁边的一个战士对副队长说,“看,他两腿挺直,上体正直,挺胸收腹,军人姿态不错”。他边说边用手托托那位战友的下巴并看看周围的我们,使我分外紧张,要知道这是我近距离见到的最大的军官,我保持着立正姿态,由于紧张动作开始走型了,面部肌肉也开始僵了。好在教导员一会儿就停止了点评。
出操累点倒无妨,但每天早晨的起床和整理内务是最让我头疼的事。起床号一响,区队长第一个声音就是,赶快起床,楼下集合。战士快速响应,整个寝室一片紧张,一、两分钟并穿好衣服跑到楼下,列队报数。队长每次会根据集合情况进行讲评。过后荣誉感极强的区队长也要进行讲评,以形成人人争先恐后的局面。早操后便是内务,被子叠成四叠,棱角分明,压成十几公分的高度。被子叠的好坏一目了然,你的被子叠的不好自然是过不了关的,会影响到一个区队的统一。刚开始被子在手上就是不听使唤,凌乱不平整,象一堆烂泥。遇到有的战友始终叠不好被的,班长会发火,“不吃饭也要把被子叠好”。记得有个战士由于被子叠不好,被区队长训的一楞一楞的,大小伙子自尊受挫,眼泪刷刷往下流。被子叠好了,还有脸盆。训练团很讲究这些小节的。脸盆放在架子上,毛巾搭在脸盆的边上,约10公分出外,毛巾的边缘被拉成棱角线条。牙刷的毛头部分统一朝上,放在牙缸里,整个脸盆、牙具成在一条直线上,看上去美观整洁。
饭堂是就餐又是晚上中队会操的地方。饭堂在新兵连是个多么诱人的地方,那里烹饪着佳肴,飘散着美味。训练结束了,又饥又累,恨不得立马吃饭。但新兵连各中队进饭堂是要走一套程序的,先是正规的列队、报告请示,然后是中队领导“讲事请”、“讲两句”、“讲评”。接着每桌的值日进饭堂分好饭菜,然后大部队迈出整齐的队列行进在饭堂的路上,有的队伍和着一、二一的节奏声,也有的一路歌声嘹亮。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到饭堂门口立定,按一路纵队小跑进去(进宿舍也是这样),也养成紧张的气氛,避免一些懒散状态。团广播室开始广播,先是播诵战士采写的报道、散文。然后就是音乐,音乐播放最多的数《打靶归来》、《战友之歌》以及红遍大江南北的《军港之夜》。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我第一次到训练团听到这首《战友之歌》感到热血沸腾,满心喜悦,特别亲切。
在中队我也没少写东西,广播室在部队中午就餐时多次播我写的报道、散文。现在还记得播我第一篇散文时的情景。团广播员略有磁性的嗓音在饭堂里回荡,“下面请听配乐散文《大海的召唤》,有二大队十中队晏励春来稿”。并配有火车鸣笛和火车开动的轰鸣声。文章的开头引用了贺敬之的两句诗:“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的跳,尘土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大伙儿一边吃一边夸赞我,我也禁不住暗暗得意。而且从指导员到我们区队长也特别高兴,他们不断鼓励我好好写,将来寄到海军报去发表。
提及饭堂吃饭,还有两段很有意思的小插曲。那时我们年青气壮,食欲本身就好,加上训练就始终感觉成天肚子空荡荡的,我们八个人一桌,站着吃饭,尽管这样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和我们一桌的是山东兵,每天值日轮流给大家分好饭菜,这里面就有个多和少的问题,特别是早餐分馒头。刚开始没在意,有天一个老乡发现了新大陆,每次轮到他们值日给我们分的馒头小,打的稀饭少。大家一合计,等我们值日了实施“报复”,以牙还牙。等到我们值日时,对不起,我们给他们挑最小的馒头,盛最少的稀饭。吃饭的时候他们不作声,表情很复杂,我们在心里偷偷地笑,只是谁也不说破罢了。
一天吃早餐的时候,新来的队长站在饭堂中央大声说,“这是谁扔的馒头,谁扔的自己说出来”。开始大家没当回事,只顾埋头吃。队长大概觉得没人理会越发生气了,声音比刚才更大,“这不扯淡吗?好好的遭踏粮食。”我们这才注意到队长,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大半个馒头,馒头上面沾着油水直往下滴,显然是刚从泔水桶里捞起来的。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茫然的样子。从第二天开始队长要求各班副班长轮流在泔水桶边值日,而第二天第一个值日的就是我。我端着碗走到桶边上,把盘子放到窗台上,一边吃一边看来来往往的人有没有乱扔馒头的。俗话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一会儿,队长突然发现桶里又有两个吃剩下的白花花的馒头,历声问我:“谁扔的。”“呀,我没看见”。我紧张的脸都红了。“你干什么吃的,叫你在这看着”。看我这样他也没招了,又指指我说,“你是不是犯迷糊了。迷迷糊糊的,你可真行。”
新兵连少不了卫生大检查。在训练团新兵连我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搞卫生。他们搞卫生点子足,花样多,善于出奇招。桌椅擦的一尘不染,地板擦的油光倍儿亮,那叫小儿科,重点当然在死角。
有次,我记得中队为了迎接团里组织的卫生大检查,早晨起来特别早,把宿舍翻了个个。为了防止死角,竞把上下铺的铁床都拆开,将对接处、拐点一点一点擦净。玻璃窗历来是卫生的重头戏,擦窗玻璃时,我们自然先是用湿抹布,然后再使用干毛巾,区队长检查后发现有花斑,并且还沾有毛巾丝。便要求返工。然后让我们先使用除污粉,再用报纸擦亮。此方法果然奏效,操作后玻璃锃亮透明。区队验收检查时,对每扇玻璃查看很细,不仅正面看,还从玻璃的侧面看是否留有死角,是否有花斑,透明过度是否自然。厕所也是费工费时的地方,中队的厕所在底层,是别的区队责任范围。但我知道对厕所里的基本卫生要求,不能有异味,便池里没有便迹、水迹、锈迹等。有意思的是,每次卫生检查,厕所就会封锁,并贴一张告示:厕所正在维修,现停止使用等。结果弄的大家很不方便,尽管大家议论纷纷但还是理解他们的做法。
盼望已久的轻武器打靶训练开始了,满以为挺轻松、挺有趣的一项训练科目,事实上出奇的累人。一两个星期重复几个动作,领悟几个要领。手举酸了,眼瞄花了,人也疲惫了,但就是不实弹射击。中队对这次打靶高度重视,要求各区队把保证训练安全放在第一位,在此基础上使射击水平创佳绩。各区队长、班长确实负起责来。在打靶训练动员会上中队为了在这次实弹射击中取得好成绩,也出台了一些奖励措施。如五发子弹命中四十五环的为“优秀射手”, 带大红花并向家乡发喜报,四十七环以上者中队给予嘉奖一次。接着区队、班上分别动员,要求战士注意安全,并举出了一些实弹射击中发生事故的案例,同时鼓励战士要有荣誉感,要树立不当将军的士兵就不好兵的思想,争取人人争当最佳射手。战士们也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在实际训练中,从中队到区队乃至班上要求非常严格。一个动作要领、一个姿势就得反复体会,反复练习。做的不规范,不认真认为是不安全的一个隐患。遇有不安全苗头晚上在讲评时必定解决。
我们班长是河南人,叫赵全瑞。人老实不善言表,他对每个战士的指导算是尽职尽责了,他打心眼里希望全班每个战士都受到嘉奖。当他看到有的战士不认真练习,有松懈情绪时,他便数落起来,“吴淞镇有卖老鼠药的,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其实他的准确表述是要珍惜这个机会,争取拿个好成绩,在新兵连就能捞个嘉奖什么的多么光荣。班上的同志瞄准方式各有不同,有使用标尺一的,也有使用标尺三的。班长建议我使用标尺三,把握似乎更大些。瞄哪儿打哪儿用起来很爽,但稍有不慎无法弥补了,标尺三瞄下沿白边有个缓冲的余地。
实弹射击的时刻到了。射击前心里“扑扑”直跳,但真的身临其境,进入状态时心里出奇的平静,尽管耳边枪声不断,但我根据要领,一枪一枪地打,最终以两个10环,一个9环,2个8环的成绩获得中队“优秀射手”。 射击结束后,中队给我带上大红花,唱着“打靶归来”返回营地。
在新兵连最快乐的事就是每周看电影。说它快乐一是开开心心看电影,二是真正感受了一种“革命大熔炉”的氛围。首先开演前各中队进大操场就是一场潜在的较量,各中队相互比较着,团长、政委,司、政、后机关首长观察着。一个中队的队列整齐,口号响亮,入场有序,放凳子落地一个声(放凳子、拿凳子、落坐是训练团一个基本的整齐划一)。就给团首长留下一个印象,几个动作就看出了一个单位的养成。接着放映前的重头戏——拉歌——开始了!一个中队歌没结束,那边扯起来了,“欢迎十中队来一个好不好。”“好”“来一个十中队,十中队来一个”。“九中队唱的好不好”。“好”。“要不要来一个”“要”。“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象样。”“八中队,一二三,一二三,八中队。”“一二三四五,叫我等的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叫我等的好着急。”……一时间拉歌声、唱歌声汇聚一股热流,一片欢乐的海洋。此刻战士们忘记了疲倦,忘记了思乡,溶入到滚滚的热流中……
在训练团我留有两件遗撼,一是没有在训练团营区留有一张照片,二是快离开训练团时班长曾私下找我商量能不能将冬装换给他。他说你们上艇后就要换呢子水兵服了,还有呢大衣。不知怎么了当时我没有同意,也是因为真的不知道上艇后的情况。如今想起来真后悔,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班长那副期盼的眼神我都忘记不了。


快楽的尒贰汉2018-06-15 12: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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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rt祁允祥2018-06-15 16:14:34
顶风旗你好,久违了,记得那次在我文章下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