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下潜之后

撰文/张怀华配图/王进学

我刚到海军潜艇部队时，就听说过这么个故事。

说一艘潜艇在潜水时把一个水兵丢在了水面，这个水兵比较机灵，知道艇长在指挥潜艇下潜时有升起潜望镜观察海面的习惯，于是，他便抱住了正在升起的潜望镜。水位不断上升，他不停的地顺着潜望镜往上爬，直到抱住了潜望镜的镜头。艇长升起潜望镜时看到黑乎乎一片，大吃一惊，以为出了大事，急忙下令从水下浮起。艇长疾步登上舰桥，发现一个水兵正死死抱着潜望镜。是潜望镜救了这个水兵一命。

这个故事发生在哪个国家、什么年代，谁也说不清，反正都是从老兵的老兵那里听来的。

然而，类似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边。

1980年3月6日下午，我调到xxx常规潜艇副长岗位任职。

xxx潜艇艇长、副长都是老熟人，特别是副长，曾是我潜艇学院航海长班的同窗好友。见面后的第一件事，他们就告诉我，在昨天海上潜水训练时，误将一名舵信兵遗落在海面，所幸的是落水者被成功救起，无生命之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经了解，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3月5日那天，天气晴朗，北风微吹，海情4到5级，是一个非常适宜训练的良机。由于这个季节天气较好，所有舰艇部队都增加了出海训练天数和训练难度，正基于此，xxx艇在海上组织了较为复杂的水上速潜科目训练，这一科目要求高，危险性大。我在1977年参加支队组织的值更官训练时曾搞过，还目睹了一名值更官因升降口未关死，造成舱室大量进水，险些发生艇毁人亡事故的全过程。

那天上午11时，艇长和舵信兵在检查舰桥无人后，果断地下达了速潜的口令。顷刻间，隆隆作响的柴油机顿时鸦雀无声，舰桥上所有人员快速下到舱内，艇长最后一个下舱并亲自关闭升降口，舰务军士长迅速打开所有水柜通风阀向水柜注水，庞大的艇体在重力和舵力的双重作用下，像一条发怒的鲸鲨一样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迅速潜到潜望深度，这一连贯动作，一气呵成，不允许有任何的含糊。这一训练的重点就是要突出一个“快”字，目的是防止敌机的侦察和空袭。

按操作程序，潜到潜望深度后艇长的第一个口令是“深度11米，检查舱室水密，报告艇室人数”。可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各舱报告的人数怎么计算都与出海人数不一致，怎么算也少了一人。后来七舱舱室长刘永利报告艇信兵米XX未到位，五舱轮机军士长黄仁田也报告，未发现米XX通过本舱。随即,艇长下令在全艇查找米XX，可查来查去艇内就是没有米XX的踪影，这下可把艇长急坏了，米XX哪儿去了？这时，艇长恍然意识到米XX可能被滞留在海面。说时迟，那时快，艇长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下达了失事浮起的命令。也许是艇知人意，不到10秒钟，艇体便浮到水面，与此同时来了个180度大回转，边排水边前进，原路返回，寻找落水者。

对于能否找到米XX，谁心中也没有底，一是担心他是否会被螺旋桨卷走，二是担心海水寒冷他能否坚持下来，三是担心茫茫大海中他能否被及时发现。过去，我们曾多次向海中抛过救生圈进行模拟救生训练，可救生圈不知丢了多少，其结果并不理想。米XX能找到吗？舰桥上艇长、副长、航海长、信号兵、瞭望哨一个个睁大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方，生怕漏掉每一个微小的目标，甚至连掠过海面的海鸟和漂浮的鱼标都不肯放过。大家怀着焦急的心情，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也许是苍天有眼，也许是米XX命大，米XX竟奇迹般地被发现了，一个小黑点在正前方时隐时现，此刻，一颗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如何打捞又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弄不好米XX会命丧打捞过程中。为了避免艇体对米XX的碰撞，xxx艇利用余力缓慢前行，并将落水者置于下风舷，以便于打捞。“五十米”，“十米”，落水者离艇体越来越近，这时的米XX被看得一清二楚，他还活着，但已显得筋疲力尽。舵信班长张XX抛给他一个救生圈，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死死抱着救生圈不放，但此时，他已没有力气爬上甲板。最后,还是雷达班王XX等同志下到冰冷的水中把他托了上来。

等把米XX抬到二舱时，发现他身体僵硬，已失去了语言表述能力。

3月7日下午，副长对我说：“老张，走，咱们去卫生所。”不由他细说，我知道是去卫生所看望正在休养的米XX。在路上，我就一直在想，米XX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时卫生所条件比较差，位于半山腰几排平房内，好在距我们不远，几分钟便赶到了。

我们轻轻推开米XX的房门，发现他穿着病号服呆呆地坐在床边，满脸憔悴，一看就知道他还未从惊恐中解脱出来。见到我们进来，他忙从床边站起，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于他的道歉，当时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经我当面向他了解得知，那天他因身体不适到水上厕所方便，由于xxx艇是原苏联设计的老式潜艇，水上厕所位于舰桥后部下方，隆隆的柴油机响声夹杂着呼呼的航行风掩盖了艇长的呼喊声，他未曾想到此时会组织水上速潜科目训练，等他发觉时，水已到了脚面，还未提上裤子，水已到了腰部，此刻他才强烈地意识到潜艇开始下潜了，呼喊已无济于事。求生的欲望告诉他，必须自救、坚持、再坚持，相信战友们一定会来相救的，但什么时候来救，他不知道。他脱掉工作鞋，按照平时自救训练要求，以保持不沉性为目的，尽量节省体力，做好了与死神长期搏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