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俏(中篇小说)· 雪梅· 5

西沪港战友之家 深海蛟龙 2018-07-10


文/刘善兴



5

 

正月初八这一天,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被昏沉沉阴森森的西伯利亚寒流挟裹到豫东黄泛区上空,整整下了一夜一天。


很多年后,县志中还能查到如下记载:民国二十八年,春正月,大雪,饥馑成灾,路遗饿殍。


一场降雪,能够在地方史家的笔下留下记述,可见其非同寻常。


说到雪,想起坊间一桩趣闻:某日。大雪。诗人、宦官和财主,三人雪中饮酒对诗。诗人摇头晃脑启首曰:大雪纷纷落地;宦官缓缓续对:此乃皇家瑞气;财主打着饱嗝接上:再下十年何妨;饥肠辘辘的乞丐正好路过,听罢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可见,对于雪,对于同一场降雪,不同身份的人,眼中的景象和感受会完全不同,其解读也会截然相悖。


此刻,我对这场大雪的解读,感同身受如同乞丐。


不久之前,彭司令员率领新四军游击支队,进驻豫东黄泛区书案店。我们要以此为立足点,建立水东抗日武装根据地①。


我虽非富贾子弟,但从小没有挨过饿。靠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靠祖父和父亲的惨淡经营,我家在彭家寨还属殷实之家,缺吃少穿的日子从来没有过。部队开进豫东黄泛区,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挨饿的滋味。不是我一个人挨饿,从司令员到士兵,我想,大家对饱食的渴望,应该与乞丐没有什么不同。


号称新四军游击支队,其实呢,兵不足四百,枪不够人手一支的。吃的呢,“革命香肠”(指红薯,张震语,时任新四军游击支队参谋长)当主粮,吃了上顿愁下顿。人少枪少,兵不强,马不壮。无军需补给,更无国民政府的拨款。筹到多少吃多。部队生活清苦。


部队生活艰苦。整个豫东黄泛区,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日子,更是苦过黄连!因为,眼下比大雪更加疯狂、更加恣意蹂躏着这块古老贫瘠土地的,是外敌内乱交加,天灾人祸并行,“三害”肆虐。


这“三害”,便是“皇”、“黄”、“匪”——


 “皇”,是皇军。皇军是日本人的自称。在别处,都叫他们“鬼子”、“小日本”。咱豫东自古乃礼仪之邦,以称老为尊,故尊其为“老日”。早些时候,豫东人端着粗瓷碗,蹲在家门口,哧溜哧溜喝着糠菜糊糊,说起老日,说起卢沟桥的枪炮声,像听戏台上杨家将精忠保国的故事,似乎遥远,似在讲古。突然,“叭勾”一声枪响,村头犬吠鸡叫鸟惊飞,胆大的人闪开门缝儿扒着墙头一瞧:哎哟,娘唉,恁看看,脚穿黄皮靴,头戴瓜皮帽,扛着三八枪,挑着膏药旗,这狗日的老日,真来啦!——侵华日军主力土肥原师团铁蹄跨过陇海铁路,古城商丘、兰封,省府开封,相继陷落。老日占村掠寨,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如入无人之境,一桩桩血案迭起……


“黄”,是黄河水。那是一个让历史颤抖令中原战栗的日子。郑州花园口,黄河南岸大堤上,一阵排炮轰鸣,天崩地裂,黄烟飞腾,悬在空中的黄河水似倾天而降,沿贾鲁河溃泄,一决千里。“黄龙”恣意奔腾,浊浪滔天,水过之处,如遭灭顶之灾。委员长以“黄”(黄河)滞“皇”(皇军),岂料“黄”未滞“皇”,却殃及豫皖十七个县千百个村寨,十数万灾民浮尸水中,百余万民众无家可归。大水过后,颗粒无收。糠麸野菜果饥腹,熬过严冬又春荒。朝牵幼仔出门去,暮归换回半袋粮。举家相携乞讨路,爷娘命殁荒丘旁。眼巴巴地盼春草返青,盼枯枝发芽,盼着咽气前能嚼上一把青叶,死也不愿当饿死鬼呀!老天爷,恁真不长眼啊,临开春了,偏偏又来一场大雪……


“匪”,是匪患。老日来了,国民政府的地方官员跑了。一时间,逃兵、地痞、流氓、恶霸等社会残渣,(俗称为“顽杂” ),纷纷拉起队伍,几杆破枪走天下,名曰“抗日”,实则打家劫舍,抓人绑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于是乎,三里一团长,五里一司令,遍地草头王;“保安团”、“护国军”、“便衣队”,群龙无首,横行乡里。征粮。催款。你方唱罢我登场。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脂民膏,搜刮已尽。坊间有唱大鼓者,遂编唱词走村串巷沿街叫唱——

 

保安团,不保国,

不牵牲口就挖麦;

挖了麦还不算,

临走还拉衣裳片。

 

便衣队,真混蛋,

手里掂着“二斤半”

绑人撕票还不算,

临了还把人家闺女占。

……

 

外忧倭寇,内防顽杂。兵荒马乱,时局动荡。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新四军游击支队要在日伪顽杂的夹缝中,求生存,谋发展,开辟一块抗日武装根据地,当务之急是扩军。


扩军,时不我待。 

(刊于文学月刊《飞天》2016年9月号)





连载 | 《夜色朦胧的海》

连载 | 《你好!我的港湾》

原创 | 献给潜艇兵战友

原创 | 我爱你!美丽的西沪港

原创 | 难忘西沪港

原创 | 致心中的西沪港

原创 永远的老战友

原创 | 西沪港,我们来了!

原创 远山的呼唤——西沪感想

原创 二十年弹指间--遥远的军营

原创 初识潜艇

原创 我所经历的国庆三十五周年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