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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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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爹吩咐娘收拾后院的西厢房,给雪梅住。
娘听说是彭司令的妹妹来了,嘴里念叨着,哎呀,贵客临门,喜盈盈地拉着雪梅的手,左右端详。雪梅连忙叫婶儿,点头问好。娘到东厢房,翻箱倒柜,抱来了一套新里新表新棉花的新铺盖,不用说,都是给我和春妮儿成亲备下的。紧跟着,春妮儿机敏地闪身进来,动手帮忙。娘指着雪梅对她说,妮儿,叫梅姐。春妮儿扑闪着大眼睛,点头呜呜喔喔,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见娘和春妮儿给自己铺床,雪梅忙说,婶儿,我又不是客人,自己铺吧。娘说,妮儿呀,咱这乡下的老规矩,同门同宗,不出五服,孩子称呼叔不兴喊叔,叫爹;婶子也不兴喊婶儿,叫娘;亲生爹娘,叫大爷大娘,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儿。
雪梅突然想起,这规矩小时候听奶妈说过。她思维敏捷,反应极快,赶紧改嘴,说入乡随俗,我也叫您娘吧?你说呢,三弟?雪梅朝我努努嘴,递去一个俏皮的眼神,稍有夸张地叫了声:娘!
俺娘连忙应答,哎!咦,还是叫娘好,叫娘亲!说完,娘一边铺床一边自语,恁看看,恁看看,俺这老婆子咋恁有福气!这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命里就缺个闺女。春妮儿是个好孩子,俺把她当成亲闺女,可惜呀不能说话,这下可好,又多了个亲闺女,心里不得劲儿的时候,有人陪娘说话了……
爹把自己屋里的一把椅子搬过来,让雪梅用。
见爹进来,雪梅不好意思地轻声喊了爹。爹笑笑说,你婶子的话,别当真,叫叔叫爹,叫啥不一样?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荡漾起惬意的神色:大名鼎鼎彭雪枫将军的令妹,喊老汉叫爹,这是多大面子!
娘和春妮儿铺完床,出去了。
别无选择,我硬着头皮推门走进东厢房。东厢房是我和春妮儿的新房,我却视同牢房。
一年前我从这里逃脱,今夜我却是“自投罗网”。
这门荒唐婚姻,缘于一桩土匪绑票案。
那年打罢新春,我五岁的大哥修道被土匪绑票。爹娘着急,危难关头,春妮儿的爹张铁匠挺身而出。他和俺爹同拜在一个武林世家门下习武,为师兄弟。张铁匠身材魁梧,为人仗义,武艺超群,百斤石锁,单手可举,爹对师兄深为钦佩。爹出身殷实之家,识文断字,一介书生,却也有一副侠肝义胆。二人相互倾慕,便按道上规矩,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赎救大哥时,张铁匠不幸负伤。那天,解救大哥归来,爹携即将临盆的娘,双双跪下,给师兄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张铁匠急忙搀起,说师弟、弟妹礼重了,快快请起!看着娘笨重的身体,张铁匠似发灵感,脱口说道:真巧,你嫂子也快生孩儿了。愚兄斗胆高攀,同生男,咱让他们结为兄弟;同生女,咱让她们结为姊妹;如生一男一女,正合我意,愚兄就指腹为婚,咱两家亲上加亲,恁俩说,中不中?爹当即说,那中,师兄舍命救犬子,义高云天,这两个未出生的娃娃,命中有缘,算定下来啦。俺娘连忙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保佑一对好姻缘。
就这一句话,两个未出世娃娃的命运,被捆绑在了一起。
春妮儿五岁那年,一场大病失语,不久失去母爱。他爹一人把她拉扯大。我对这桩荒唐婚姻的抗拒,与生俱来。儿时,有人说起我和春妮儿的事儿,我会本能地绷起小嘴,恶狠狠咬牙还击,呸,她是你媳妇,想要,你娶她!懂事以后,有人再提此事,我一律以沉默轻蔑对之。大学读中文系,我心中的偶像是鲁迅先生,喜爱他匕首般锋冷芒锐的文字,赞赏他对待封建婚姻的勇气,我暗暗自律,为文,学鲁迅,做人,学鲁迅,对待封建婚姻,也要学鲁迅。我要做一个桀骜不驯的独行者,用鲁迅先生对待封建包办婚姻的办法,向一切非人性、非道义的旧礼教宣战。
春妮儿见我进屋,不期然间猛地一愣,倏尔惊喜,扑闪着大眼睛打招呼,顿时激动得脸颊泛起绯红。她手脚麻利地收起桌子上的女红,给我沏茶。
一年前,进这屋,我没看清她的模样。不是没看清,是不想看,是因厌而烦,不屑一顾。那时,在我的眼里,她就是屋里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物件,根本不是活物。
此刻,我近乎下意识地用目光回应她,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粗辫子,扑棱棱,大眼睛,扑闪闪。倏然间,我似乎又察觉出,她的身材健硕而非拙朴,剪影清雅而非平淡,曲线和风韵,也不是寻常农家女孩儿那般味道。灵动。机敏。洒脱。矫捷。出身习武之家,从小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的敏捷韵雅,应该源于家教吧。这样想着,我情不自禁,匆匆一瞥,心底顿觉有愉悦的瞬间掠过,那是她嘴稍稍用力,脸颊的肌肉因受力而浮现出一对浅浅酒窝的时候,看着她那受牵动的鼻翼微微翕动,犹如风吹蓓蕾,一种自然、舒缓、阳光的感觉似春风扑面而来。
这时,意志和直觉分明又在提醒:这个妻子,只是名分上的;你不可能接受,你们之间,更不可能有爱!你可以像尊重世间所有女性那样尊重她,也可以像呵护亲生姐妹那样呵护她,除此之外,男女授受不亲!
你已心有所依。那枚丘比特的金箭,正在向你飞来,你要等待。囹圄尺室,楚汉有界,必须坚守,必须等待,耐心等,转机在。心声对我说。
春妮儿双手捧一杯热茶,踧踖着上前,恭敬且略显胆怯,递给我。我连忙接过来。
她稍停,又倒一盆热水,拧了一个毛巾把,用手指指我的屁股,继而比划几个我陌生的手势。我没看懂,边揣摩边猜测,似乎领悟了她的关切:祠堂里挨打,疼吗?伤着没有?
我摆摆手,说不碍事,不重,没伤。
春妮儿不信,示意我解腰带,让她看看,她要替我擦拭。
我尴尬地略显紧张,连连摇手说,没事,没事,不可以。
她见我的窘态,禁不住赧然一笑。笑靥盈盈,一脸璀璨,略显炫耀般的神色昭示着,熬过三百六十五个连阴天,猛抬头,终于见到了阳光。
窗外,大雪飘飘。春妮儿心里,阳光灿烂。
春妮儿后天失语,并不失聪,听力没有受到影响,加上她天生聪颖,接受信息,并无障碍。片刻交流,我觉得,陌生人即使不懂哑语,也可以凭借她的手势(哑语)、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独特的眼神,与她慢慢沟通。
今天你累了,睡觉吧?她手语。
你先睡吧,我不累。我应答着,眼睛迅速一瞥,屋里,只有两把椅子,并起来勉强可躺半截身子,要想躺直溜,除非睡地下。
春妮儿把两床被子,合成一个被窝,两个枕头,并排摆好,动手帮我脱鞋子。
我阻止,挣脱,连忙坐到到椅子上。
你不睡了?春妮儿一脸愕然,手语问。
我想坐一会儿,你先睡,好吗?我掩饰着。
春妮儿大眼睛一扑闪,完全看穿了我的意图,迅速搬过了另一把椅子,直溜溜坐我对面,对视着,神色惊诧中,带着疑惑,也有嗔怒。
僵持着,屋里静的掉地上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我欣喜,在猜测、磨合中,我们的交流,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我默然,该如何打破僵局?
我起身,把两个枕头分别放在两头,把两床被子叠成两个被窝儿,
作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时,她完全明白了。
她大哭,扑倒在床上,双肩抖动着,惊天动地,泪涛汹涌。
却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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