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元家

　　"八·一"到了，我们当过潜艇兵的人，总是喜欢在节日里与战友们欢聚一堂，"大口歹（吃）肉，大碗喝酒"，尽情地喊上几嗓子，这才觉得痛快、过瘾，有过节的气氛了。

      记得我刚上艇不久，正赶上国庆节全艇会餐。祝艇长特地走到我们新兵这一桌，故意问大家说："我们部队的番号是多少？""9191"我抢着回答。"说得对，"祝艇长又风趣地说："酒要酒要，就是说当潜艇兵要会喝酒，悄没声儿地喝不行，还要喊出个气势来。"说着，祝艇长又端起酒碗说："来，咱们喊一嗓子。""干"全艇人员拿出吃奶的劲儿齐声高喊，喊完都一饮而尽了，那种淋漓尽致的喊酒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以后，我调到了海军驻旅顺潜艇部队，不论是节假日，还是遇有喜庆的日子，总能看到官兵们在尽情的喊酒。1982年金秋，我国首次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成功。凯旋归来，海军在当地举行了表彰大会。在庆功宴上，首长祝辞完后，石艇长举杯高声喊道："骑鲸蹈海!""激浪冲天！"官兵们齐声回应。接着，全场喊声惊天动地，大家一饮而尽后又爆发出了有节奏的"嗷、嗷、嗷""干、干、干"的吼声。那天，汗水、泪水、酒水凝聚在了一起，官兵们喝得尽兴，喊得卖力，连军港的星星都眨眼笑了。我想这是潜艇水兵特有的豪迈，更是蕴藏心声的倾述。

      我从部队转业后，喊酒的次数少了，可是只要战友相聚，不论是人数多少，只要端起杯总想喊上一嗓子。一次，我到湛江出差，与曾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的赵干事相逢。我俩坐在一家酒店，一开始就举杯低声地"干"了一声，吓得邻座觑目望来，一个上海模样的客人不屑地说："哟，俩小赤佬，脑子是否有毛病哎。"话音刚落，就听二楼传来"干、干、干""嗷、嗷、嗷"耳熟的喊酒声。于是，我和赵干事便寻着声音找去，上到二楼大厅一看正前方的红横幅写道："南海舰队潜艇老战友联谊会"。这时，一个中年人走来，当得知我俩也干过潜艇时，立马热情起来，又拉又拽地硬是让我俩就座，并站起来高声说："各位战友，北海舰队的潜艇战友也来参加我们的联谊会了。天下潜艇是一家吗，让我们举杯同乐，干……"于是，那深情的喊酒声又在南国的酒店响起了。

      我们单位的转业军官多，来自各兵种，由于兵心依旧,习性相近，我们常聚在一起喝上几盅。一次，从空军转业的老王对我说："我妹夫是潜艇部队的，他婚礼那天几桌潜艇部队的人,一边喝一边喊，喊得还那么齐，还那么有力，真让我羡慕啊。"接着，老王又好奇地问："这是不是由于潜艇平时生活好，你们会餐喝酒的次数多练得啊。"从武警转业的小高在一旁揭秘似地说："别看潜艇兵喝酒时大喊大叫，却很少有人醉如烂泥。知道这是为啥吗？这么大声一喊叫，精神就兴奋，酒精也就吓跑了。"听后，我笑着勉强地解释说："也许有这方面的原由吧，但我想更主要的是潜艇水下练兵生龙活虎，所以就练成了喊声阵阵。潜艇出海时人人同舟共济，所以就练就了这么齐整的喊声啊。"

      其实，对潜艇兵的这种喊酒方式，我或多或少做过一点考究，它虽然算不上真正意义的传统，但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流传。我经观察发现，潜艇兵在喊酒时，不是抻着脖子咧嘴般的嚎叫，也没有抓耳挠腮式的呻吟，而是挺直腰板稳端碗（杯），一声喊酒令后，顷刻间就会从心底爆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吼声。五一节前夕，我到贵州西江千户苗寨旅游，听到了另一种喊酒声。那天在苗家宴席上，糯米甜酒颜色橙黄，香甜醇厚。在喝酒前，苗胞个个起立，手捧酒碗，齐声高喊："哦呀哈，咿唏喝呀，咿唏喝呀！咿唏喝呀……"这种喊声虽然随着整齐的韵律和节拍而奏响，可是我总有一种"哼哼呀呀"之感，远比不上咱潜艇兵喊酒时那么有底气,那么阳刚、豪放与担当。

　　前些年，随着流行歌曲的兴衰和卡拉OK的走淡，潜艇兵的喊酒之风却方兴未艾，从过去单音调的"干"，发展到现在的多音层的仄起平收、仄起仄收等喊法，形成了潜艇兵一个独特的喊酒号子。那年八一建军节，大连地区潜艇部队300多名转业退伍军人，在一家四星级酒店举行了老战友聚会，这是我一生中看到最为壮观的一次喊酒盛会。宴会一开始，南海舰队原副司令员杨福成将军走到了台上，一段开场白后，他一手将足有3两白酒的杯子举起，一手掌心向下打着节拍，压低嗓音道："同舟共济、不离不弃!""水下铁拳、所向披靡！"大家高声回应。瞬间，大厅里的喊声骤起："干、干、干，""嗷、嗷、嗷，耶"喊毕，杨将军率先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紧跟着大家个个酒杯见底。之后，是以各桌为战，轮翻喊酒,此起彼伏.不论年龄大小，不分职务高低，不管是啥酒水，大家都在尽情的喝，尽声的喊，尽心的唠，真是道不完的战友情啊。毫不夸张地说，潜艇兵喝酒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这正是咱潜艇兵喜悦心情的绽放，军营恋情的迸发，战友情谊的吐露，同舟共济精神的再现。这种极具潜力、张力和震撼力的喊酒的方式，只有我们才能表达出来，可以自豪地说这是咱潜艇兵的专利啊。

       为什么我们潜艇兵喝酒时总喜欢喊酒呢？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这是由于我们有"听党指挥，同舟共济"的潜艇兵魂。我们一起经历了晕船呕吐伤了胃，极度温差伤了骨，有毒气体伤了肺，正负压差伤了耳……潜艇兵对祖国的赤胆忠心，所以就表达得特别给力。这是潜艇特有的环境培养出来的，彼此关心、彼此信赖、彼此帮助、彼此牵挂、彼此祝福！哪怕分别再久，这种潜艇情谊不会被遗忘。因此说，我们潜艇战友的感情更深、更厚。我们更为一生有当潜艇兵的经历而感慨、自豪、难忘啊。

"干、干、干干！"

"嗷、嗷、嗷嗷！"

我们曾是中国海军潜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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