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俏(中篇小说)· 我和雪梅和春妮儿·18

西沪港战友之家 深海蛟龙 2018-07-23


文/刘善兴


 

18

 

战后休整,雪梅和我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肯定我在候补期的成绩和优点,如实指出目前存在的缺点和问题,亲拟报告,建议上级党委批准我如期转正。转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我觉得,和雪梅的心理距离更近了,情感上也有了新的飞跃,工作上配合更加默契。党员少,连队只有雪梅和牛红安等几个党员组成的临时党支部。我转正后,雪梅又提议,将彭修书等几名表现突出的同志直接发展为正式党员,并成立了党支部。她任支部书记,我任支部副书记。


上党课。讲时事。教唱抗日歌曲。这都是雪梅的强项。联欢会上,她还用英语唱豫东民间小调,逗得战士们笑翻天。连队党支部提出口号,开展“杀敌立功,争取火线入党”活动。

 “彭家连”占尽地利、人和的优势,频频出击,不断取得一些小规模的胜利。当然,也有平局,也有失利。


彭司令员托人带来一本毛边纸油印的《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在扉页上亲笔题写“雪松同志入党留念”,给予鼓励。我和雪梅认真研读,收益匪浅。


初出茅庐,不谙带兵,不会打仗,毕竟我俩都是大学生,认知力、悟性和模仿能力,都还来得快,加上牛红安的指导,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就照着毛主席书上说的,比着葫芦画瓢,摸着石头过河,多打小仗,不打大仗,多打胜仗,不打败仗,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


一时间,“彭家连”的抗日游击战,在水东地区风生水起,搞得夏邑、永城几个县城周围的日伪军,鸡犬不宁,也让川崎少佐大伤脑筋。


我们常用的办法是:打伏击,对出来扫荡、祸害老百姓的小股敌人,集中兵力,一口吃掉,一口吞不下的,往死里打,打了就跑;搞偷袭,利用各种亲属关系,在伪军、伪职人员中发展眼线,收集情报,把握时机,乘虚而入,进县城,钻据点,捞一把就走;或引蛇出洞,围点打援,把日伪军引出据点炮楼,避开强敌打弱的,撇开硬的捏软的;或化整为零,三五人一组,扮作老百姓,分散行动,专门收拾游兵散勇。


“彭家连”的抗日游击战,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也鼓舞着水东抗日根据地老百姓的参战热情,热血青年纷纷投奔而来。到年底,连队扩编到六个排,一百八十九人,兵员主要来自彭家寨周围的十几个村子,远处,西至兰考、杞县、民权,南至扶沟、西华、淮阳,也有慕名而来者。“彭家连”早已不再是彭家寨人为主体,连队的兵,也不再清一色姓彭,张王李赵遍地刘,乃至复姓欧阳诸葛司徒,几十个姓氏济济一堂,可谓八面来风,人心所向,海纳百川。


是时候了,彭司令员说过,人多了,“彭家连”可以扩编为“彭家营”嘛。临近年底,连队集中进行年终总结,表彰了一批杀敌立功的先进集体和个人,又发展了第二批党员。党员队伍壮大了,部队正气旺盛,士气高涨。我和雪梅、副连长牛红安,趁机酝酿了一个连队扩编的方案,准备上报。


就在时候,支队电令:我新四军游击支队已奉命扩编为新四军第六支队,急需补充兵员,任命牛红安为新四军第六支队特务团一营一连连长,整编一百二十人,齐装满员,即日起归建。“彭家连”仍辖属第六支队直接指挥,以剩余人员为骨干,继续扩军,在水东地区坚持抗日游击战。


消息来得突然,却也令人欢欣鼓舞。牛红安喜在眉稍,乐在心里,晃着大拇指,对他带来的那帮老兵炫耀:怎么样,彭司令给咱老牛留下一个班,不到一年,咱给他带回去一个连,硬邦邦齐装满员一个连,同志哥哟,你说老牛,牛不牛?


我和雪梅,还有爹,自然也很高兴。我俩单枪匹马,返回彭家寨,靠爹和彭家爷们儿的支持,才有了“彭家连”,才有了“彭家连”的由小到大,由弱到强。


爹说,能亲手把一百多名精兵强将输送给新四军主力部队,咱彭家寨老少爷们儿,也算对得起彭家将军,俺老汉,也算没有辜负司令贤侄的一片苦心呐!


铁汉柔肠惜别离。


惜别里,与牛红安分手,我和雪梅颇为不舍。这十来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老牛在战场上,在关键时刻,是“彭家连”的猛张飞、赵子龙,是我和雪梅信赖倚重的云长关大哥。老牛不识字,话不中听,生死关头,他总是挺身而出,啃硬骨头,替连队排忧解难,替我和雪梅两个书生遮风雨,挡子弹,不愧为红军老战士。对老牛,俺俩心里只有一个字,谢。


惜别离,百余名彭家寨子弟、水东青年,第一次辞别爹娘,出远门儿,即将跨过津浦路,剑指江淮、苏北抗日战场,新奇中有憧憬,依恋中有忐忑,沙场险恶,月黑风高,此一去,生死命悬,征儿何日返故乡?


连队不富裕,雪梅让我倾尽家底。乡亲们日子更穷,德清爷和爹挨家挨户,动员彭家亲们,有粮出粮,有鸡杀鸡,有羊宰羊,无粮无鸡无羊家,拿两个罗卜几棵葱,抱一棵白菜几绺粉条,也是一片心意。彭家寨有史以来的百家宴,场面热闹,十分壮观,可谓家家点火,户户冒烟,院院摆席,煎炸烹炒,蒸煮炖熬,百锅飘香。男人和战士们,把酒挥泪,推杯换盏。女人和儿童,担盒子,端盆子,掂罐子,提篮子,围着酒桌转,串着院子看,义务服务。看儿子,找丈夫,寻爹爹,吃好没,喝足没,此一别,啥时再饮张弓酒,哪天再喝家乡水?


总算热热闹闹,酒足飯饱,把牛连长和他的战士们,送上了征程。

 

历来杯中酿祸端。


我本不馋酒,也不贪杯,但读书人的通病是爱面子。酒场上爱面子,便大意了。

大意失荆州,就在这天夜里。


敬老牛三杯酒,雪梅可以不喝,我却不能装熊。给战士们敬酒,有的可以点到为止,意思一下,有的却不行,得真喝。儿时的伙伴,彭家爷们儿,你叫连长叔,他叫连长侄,你喊三哥,他叫三弟,说枪子儿不是吃素的,喝了这杯酒,下一杯在哪,还不知道。小叔,你得喝,大侄儿,你得喝;俺亲哥,你得喝,亲兄弟,你得喝。喝,喝喝,喝喝喝。我一大意,失控了,喝高了。酩酊大醉,醺醺然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床上。


平日里随连队行动,我尽量不在家里过夜,借口很多,张嘴就来,春妮儿将信将疑。不挽留,不阻拦,并不表示我的话她全信。一次深夜,我和雪梅到祠堂发报,她悄悄盯梢。我很生气,雪梅却坦然,索性追她回来,教她和我一起,手摇发电机。


能瞒得春妮儿和娘的借口,却瞒不了爹。连队的动向,他知道,我的心思,他懂的。当爹的,管天管地,管不到儿子媳妇屋里。他无奈。


隐隐约约觉得,春妮儿替我擦了脸,洗了脚,端茶倒水,宽衣解带,忙了好一阵子。渐渐,便人事不省了。


这是哪里?好熟悉呀,弯弯的山道;好温馨,袅袅的炊烟;仿佛脚蹬五彩祥云,恍恍惚惚,飘飘然然,又回到了竹沟镇。是春日,山野翠绿,阳光明媚,春风拂面。他和她,一前一后,在山道上追逐、奔跑。路两旁,一簇簇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野花间,蜂吟蝶舞。掐来一束鲜花,追上去,献给她;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靓丽的剪影,令他醉眼迷离,不能自已;追上去,抓住她,拥抱她;拥抱他心中的维纳斯;眼看追上了,触手可及,突然间,不见了……蓦然回首,奔跑的新四军女战士,倏尔化作童话中的白雪公主,轻盈地静静地倒下,仰卧在百花丛中,美若天仙;他似乎又神志清醒起来,你不是王子,不可以吻她——美丽的白雪公主;他只想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靓丽倩影,只想给她一束鲜花……


暖洋洋,软绵绵,热腾腾,一股熟透的果香般的气息潮水般袭来,勾魂摄魄,瞬间俘虏了意识,吞噬了知觉,唤醒了人体本能的欲望、疯狂和贪婪,懵懵懂懂中,嗅觉醒着,是体香,青春女性独有的体香,触觉也醒着,赤裸胴体缠绵挤压叠撞的快感,如同被超高压电流击中了躯壳,如同被海浪卷起又失重般跌入深渊,顷刻间,灰飞烟灭,灵魂出窍,飘飘欲仙,嗅觉和触觉都化作了一缕青烟,渐渐地,烟消云散,意识坠入深渊。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猛然的,惊醒了。伸手拍拍脑袋,是我,醒了,赤条条的躺在被窝里,春妮儿也赤裸着,一脸绯红,慌慌张张地在床单上擦拭着,那片胭红,诠释了刚才发生的状况。


荒唐,天大的荒唐!


耻辱,不可饶恕的耻辱!


我诅咒命运。这就是命中注定吗?


我诅咒兽性。是人都有兽性的一面吗?包括你,大学生,读书人,革命者,共产党员?

命运可恶。兽性是魔。


可恶的命运,像一只无影无形的魔掌,把一颗以逃避与之抗争的洁净心灵,轻易地戏弄于掌心,污泥浊水般拿捏蹂躏。我对两个女人纯洁无暇的情感,被命运玩弄。一时间,自尊,自爱,自矜,爱情的圣洁,读书人的斯文,做人的良知,革命者的道德形象,统统被这个酒后的大意失荆州,亵渎了,玷污了,自谴,自责,羞愧,悔恨,内疚,懊恼,无地自容,不可饶恕的犯罪感,像子弹击穿盾牌一样,射进我的心房。


我气急败坏,双拳猛击自己的脑袋。


尽管,春妮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春妮儿急忙拦住我,抱住我的双手和脑袋。


她泪眼涟涟,极力阻止我的自责。


不怨恁,俺自个儿的主意,这一回,日日想,夜夜盼,俺得到了,俺知足了,谢谢恁,俺的好男人!就这一回啦,阿弥陀佛!


她的哭诉,我全懂。懂了,又奈何与她?


我暗暗叹服:真有主见,这个倔犟的哑巴妮子!

 (刊于文学月刊《飞天》2016年9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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