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故事之十九：松根师傅

文/254舵信陈琰

在我们那个小镇，过去只有一个浴室。这个浴室很小，浴池大概也就十一二个平方吧，由于独此一家，所以小浴室经常是人满为患。到冬天的时候，一天可以达到一两百人呢。这个小浴室，是由我们镇里的商业社管理的，算是个集体企业，所以员工大概有七八个，而作为临时工的搓澡师傅却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松根。至于他姓什么，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叫得久了，也有人叫他松（宋）师傅的，或是老松根的，不过人们叫的最以多的还是松根。

松根师傅的身世，没有谁能说的清。据老人们说，松根20 岁的时候，就来到了我们这个小镇上，只知道他是丹阳人，讲一口很少有人能听得懂的话，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镇上的，谁也不知道，而松根呢，也似乎不愿意多谈自己的身世。来到这里大概有三四年的时候吧，他就和我们镇上的一个小寡妇同居了，这一同居就是几十年，也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家里有人来，他也很少回去，据他说，几十年中，他就回去过两次，那是为父母奔丧。他和那个寡妇同居了几十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每当人们问起他家里的事，他也总是含糊其词，搪塞过关。渐渐地，松根的身世也就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一个迷团，不过谁也没有想去揭开它。

记得我小时候，祖父常常带着我去小澡堂洗澡，因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松根师傅。他是个多面手，搓背，修脚，刮胡子样样在行。由于只有他一个人，因此他的生意也特别好，经常看到他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往往是胡乱扒几口，就去干活。一会给人搓背，一会给人修脚，一会又拿起那把有点生锈的剃刀，在他那件油光锃亮的棉袄上，上下擦两下，给人刮胡子。那时侯的澡堂里，经常听见“松根”“松根”的喊声，此起彼伏。而松根呢，也总是大声地应和这“来了”“来了”，由于生意忙，浴客们往往要等上大半天，才能论到。浴客们总是笑骂道：“狗日的，说来了，就是不来”。我读中学的时候，每太内总要经过浴室门口，每次经过，也总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喊声。随着后来浴室规模慢慢地扩大，后来又来了一个叫“小三大”的搓澡师傅，可“松根”“松根”的喊声还是不绝于耳，他已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大师傅。他的生意总是络绎不绝，弄的小三大眼睛直发红。转眼间，松根竟在我们这个小镇上待了40 多年了。“松根，松根”的喊声也成了小镇浴室的一道风景，人们有事无事也总爱喊上几声松根，为的是那份开心。提起“松根”这个名字，我们整个小镇，几乎是妇孺皆知，而他的手艺，也是远近闻名的。

到了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这个小浴室又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名字叫法宝，据说是来跟松根学徒的。这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因为松根在这个浴室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徒弟。由于浴室的生意很好，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的中期的时候，松根每天的收入就达到了30 多元，因此很多人想跟他学徒，可他顽固的很，就是不肯松口，用他的话来说“教会了徒弟打师傅，我不能自己断自己的路”。可为何到了接近退休的年龄，他会一反常归，重新收徒呢？人们充满了好奇，也开始纷纷打听松根和这个中年汉子的关系，想弄明白法宝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面子。可奇怪的是法宝，很少讲话，闭口不谈身世，就知道闷头干活。终于有一天，有好事者打听到了一个秘密：这法宝竟是松根的亲生儿子，原来松根在老家是有老婆儿子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着有关松根的一切。更有甚者，每每走到法宝面前，总要仔细地盯看一会，想从他的脸上找出松根的影子来。而他们每次看完，总忘不了说上句：“像，真像！”很长一段时间，有关松根的故事，竟成为了人们饭前茶后的话题。

1995 年的一天，从小镇传出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松根死了，是被人用木锤砸死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一睹悲惨的现场。松根死的很惨，他光着身子，披着那件泛着油光的穿了几乎是一辈子的破棉袄，满脸是血，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人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着松根的死因，同时也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那个可恶的凶手。

出人意料的是三天后，案子破了，凶手竟是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跟着松根搓背的法宝。人们又开始猜测法宝杀害松根的真实动机，有人说，是松根长期不回家，法宝是替母亲伸冤来了。也有人说，法宝是长期受压抑，父子吵架，酒后失手打死了松根。还有人说，是松根长期从事这项高薪的工作，法宝是为了钱，才和松根反目的。

三个月后，案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法宝还真是为了钱，才把松根砸死的。公审大会那天，很多人都去参加了，看着被告席上的法宝，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骂法宝没有人性，为了点臭钱，竟连亲情也不顾了，简直是大逆不道，也有人为法宝鸣不平，认为松根这么多年置家庭于不顾，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他的死是罪有应得。当法官宣布对法宝执行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人们开始抹开了眼泪，究竟是为松根难过，还是为法宝惋惜，大家也说不清楚。

随着松根和法宝的离去，小镇的老浴室突然冷落了许多，生意再也不像原来那么红火了，而那一阵阵的“松根，松根”的喊声也成了一道逝去的风景。再后来，小镇的老浴室，被人承包改造成了休闲中心。

人们偶尔还会提起老浴室，提起松根，提起法宝，而人们感慨最多的总是那一句话“钞票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2005年9月27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