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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海 底 出 击》
李正文和钱根宝的关系没有叶嘉栋和钱根宝走得近，不过关于钱根宝的那些惊世骇俗的故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一开始他和大家一样，感到钱根宝有些不可思议，后来慢慢的就理解他了。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会对一个人的思想观念产生重大影响。观念决定行为。这是他阅读《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收获。
按照《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的说法：“家庭是在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上产生的以婚姻关系和血缘关系为基础，受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制约的人类生活的社会组织形式。”原始社会，人类经历了4种家庭形态：1、血缘家庭；2、普那路亚家庭；3、对偶家庭；4、一夫一妻制家庭。血缘家庭是群婚制的最初阶段，不同辈分间乱婚、群婚。普那路亚家庭排除了兄弟姐妹间的婚姻关系。对偶家庭产生于蒙昧时代向野蛮时代过渡阶段。一夫一妻制家庭是野蛮时代中级阶段向高级阶段的过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就是在当今世界，很多保留原始生活状态的地方，人们仍然保留着与其生活状态相匹配的观念。他听政委说，在四川和云南交界的一个地方，叫什么泸沽湖，一直处于母系氏族社会的生活状态。因为那个地方很封闭，长期以来几乎与世隔绝，“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红卫兵冲进泸沽湖，打破了那里保持了几千年的平静。那里是一个女人的王国，每一家的主人都是女人。至今还沿袭着男人“走婚”的习俗。李正文很佩服孙政委，他能说会写，知识渊博。那天在海上，孙政委看见李正文在看《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很惊奇，就和李正文说起了人类发展的历史，说起了泸沽湖。显然他是看过《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不然他不会那么熟悉其中的内容，也不会顺口就说起了泸湖沽的故事。李正文理解钱根宝，就是因为他读过恩格斯的书，听过孙学礼政委讲的故事。另外，他对大家在谈论钱根宝的时候好一阵子乐此不疲也表示理解。部队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班务会”、“晚点名”等等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生活内容，大家已经麻木，突然从山野之间吹来一阵古朴的风，很让大家为之一振。李正文是用非常冷静的目光看待这一切的。这种目光有点与他的年龄和经历不大相符。最早发现这一点的是冷延昌。“李正文，你有没有女朋友？”一天，潜艇水下航行的时候，李正文和冷延昌在机舱艉部休息，冷延昌突然问李正文道。“我看到你有一个学校的来信，字体是女人写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女朋友？”冷延昌因为是李正文带更带出来的，两人说话比较随便。李正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和冷延昌打起了“太极”：“老冷，那你先告诉我，那个什么光明公社的来信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冷延昌“嘿嘿”笑了一声，算是默认。接着又追问李正文，李正文也“嘿嘿”地笑，也算是默认了。但是李正文暗自思忖：浦丹梅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么？她目前还只算是一个保持通信联系的女同学而已。几乎所有的水兵都有保持联系的女性，都能算女朋友么？在中文里面，女朋友的含义是包括“未婚妻”、“恋爱女友”的。不管怎么说，与女性通信是水兵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每次出海回来，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急着去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最关心的一般都不是家信，而是女朋友的来信。女朋友的来信，往往比政委的政治课更能鼓舞士气。
李正文和别人一样，也非常盼望收到浦丹梅的来信。刚开始通信时，完全是一种少男少女的那种朦朦胧胧的两性互相吸引的情感，当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多年以后随着阅历的丰富，他才明白，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原始性情的萌动，就像小猫小狗到了性成熟期，总会对异性产生兴趣一样。李正文不知道浦丹梅对他的依恋程度，他只知道自己对浦丹梅非常依恋，浦丹梅几乎成了他业余生活的重要内容，看她的信，或者是给她写信，都让他兴趣盎然。他常常会在写信的时候尽量遏制自己的激情，不然就会有热辣辣的词汇流出笔端。特别在受过那些老兵的性熏陶之后，他的身体内部的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如困兽般在他的心里东奔西跑，他会一边写信一边想她，有时会想得很具体，却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同时还会生发出一种罪恶感。他觉得自己有些联想太下作了！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联想。有一天，李正文看到邢医生的桌子上有一本厚厚的书，《常见皮肤病图谱》，顺手一翻，就翻到了一页彩色的图片，是一个女人的生殖器，下面的文字是：阴唇白癍。李正文突然耳热心跳，怕被别人看见，赶紧把书合上了。合上书，看看周围没人，又想仔细再看一眼，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女性生殖器官，具体什么样，还没看清楚呢。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贼，在偷一个什么东西，心里怦怦跳个不停，最后还是不能抵御那图片的诱惑，又把书拿了起来。这时他发现书中有几页特别黑，从黑处打开书，正好是女性生殖器的那一页。他心中暗笑：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好奇啊！同时心中有些释然，就是作贼，也有不少同伙啊！这一次，他比较认真地看了一遍，原来女性生殖器的构造还很复杂！他忽然想起了老兵说的那个“36”和“72”来。说不定那书中黑颜色的地方，都是被老兵们翻黑的。有了这样一番经历，李正文觉得自己不再纯洁了，因为，他常常会在某个时候就想起那幅图片，并把图片和某个人联系起来。他觉得自己堕落了。同时又想，钱根宝算不算堕落了呢？从那以后，他给浦丹梅写信的用词比以前热烈了，而浦丹梅的回信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温不火，不多不少，一直显得比较矜持。李正文有时候会觉得她的信味儿太淡了，不够劲，接着又会想，这样也好，女孩子还是矜持一点好。浦丹梅初中毕业，没上高中。丹东的高中只有两所，往年都是学习非常好的学生才能考进去。现在“文化大革命”一来，不用考试了，改为选送。被选送的不一定是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政治因素高于成绩因素。所谓“根红苗壮”的同学，成为被选送的对象。浦丹梅告诉李正文，她准备找工作上班了。蛤蟆塘没有工厂，只有一个农场。浦丹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进农场当工人。学生一旦走出校门，走上社会，就会面临一系列实际问题。李正文当兵吃“皇粮”，吃穿无忧，自然不存在就业的选择，没什么精神负担。浦丹梅的这封信所谈的话题比较沉重，让李正文看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真恨自己无能，不能帮浦丹梅解决这个比天还大的困难。晚上，李正文失眠了。他很少失眠，失眠的感觉真不好。因为失眠，李正文听到了冷延昌的梦话。他们俩都睡上铺，挨着。冷延昌在说梦话时叫了两声“秋菊”，李正文想，这“秋菊”一定是他的女朋友。第二天白天，李正文找了个没人的时候问冷延昌：“秋菊是谁？”李正文猜想他肯定有，但没勉强他。开开心也就够了，硬缠着人家看女朋友的照片，就有点讨人嫌了。过了几天，李正文看见冷延昌趴在上铺写信，忽然想看看“秋菊”长得啥模样，就装作有一搭无一搭地对冷延昌说：“老冷，你答应过的事没忘吧？”冷延昌“嘿嘿”一笑，神秘地对李正文说：“跟我来。”李正文随他来到储藏室，他从中层的木架上拖出一个灰色的旅行包，开锁，拉开拉链，翻了半天，像取密电码似的从包底掏出一个破皮小本。翻开，李正文这才看见里面夹着一张二寸的照片。心想，他多长时间看一回？也不怕麻烦！李正文把照片拿在手里端详，人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只是下巴稍显长了点，如果把下半截遮起来，起码可以打4分。就现在这样，配冷延昌也绰绰有余了。冷延昌那张脸，遮起任何一个部位都不会显得英俊。“嗯，不错，老冷艳福不浅啊！”李正文说，有点言不由衷。冷延昌有点晕乎乎的。储藏室外传来脚步声，他像作贼似的慌忙把照片夺过去夹进本子塞进提包，李正文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吹着口哨离开了。后来冷延昌告诉李正文，那姑娘是他舅舅的女儿，和他一个村子。李正文说：“那不是近亲么？”李正文怎么也没想到，他没能吃到他们的喜糖，“秋菊”后来死于非命。是他杀，当时冷延昌正在家里休假，冷延昌因此还蹲了两年监狱。这是后话。冷延昌给李正文看过“秋菊”的照片，就缠着李正文要看他女朋友的照片。李正文说没有，冷延昌说什么也不相信。李正文只好给浦丹梅写信向她要照片，此前也要过几次，她都说没照好，一直没寄来。李正文连着催了几次，浦丹梅终于把照片寄来了。李正文收到信的时候，信封上写着“照片勿折”，这等于是在向众人昭示一个事实。信是钱根宝拿给李正文的，神神秘秘的样子：“快，照片来了，快打开看看！”正好叶嘉栋在旁边听见了，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看热闹。李正文刚刚抽出照片，自己还没看上一眼，就被冷延昌一把夺过去了。冷延昌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嗯，不错，挺漂亮的！”叶嘉栋凑过去一看，顿时傻了眼。李正文看到叶嘉栋的表情异样，把照片抢过来一看，也傻了眼。原来照片上面的人不是浦丹梅，而是燕抒琴！“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李正文结结巴巴地回答。叶嘉栋上去就要抢李正文手里的信，李正文当然不会给，用力把叶嘉栋推了个趔趄。叶嘉栋恼羞成怒，像一头愤怒的狮子要发威。被冷延昌上前挡住了：“你干什么？”叶嘉栋看见寝室里很多人在看着他们，就低声向李正文挑战道：“有种你跟我出去说！”说着就往外走。李正文毫不示弱，紧跟着叶嘉栋就出去了。冷延昌感到要出事，也随后跟了出去。宿舍的不远处是支队礼堂，礼堂外面有一片树林，那里很安静，也没有什么人。叶嘉栋在树林里站住了，转回身怒视李正文道：“李正文，你小子也太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李正文话音未落，叶嘉栋上去就是一拳。李正文没有提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李正文没有还手，他还想解释，叶嘉栋冲上来挥拳还要再打，被跟上来的冷延昌挡住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冷延昌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正文对叶嘉栋说：“你等一下，你等一下。”然后掏出信来匆忙看了一遍，信是浦丹梅写的，也确实是写给他的。信中说：“你几次来信要照片，我一直没有寄。不是我不想给你，是我几次去照相，照出来都不满意。现在给你寄一张去，算是满足一下你的要求……”信上没有提燕抒琴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热烈的不适合别人看的字眼儿，李正文觉得是浦丹梅把照片寄错了。他把信递给叶嘉栋，“你不是想看么？看吧！”
李正文把信夺回来，接着给了叶嘉栋一拳：“这是还给你的！”打完了转身就走，叶嘉栋傻呆呆地愣在那里。冷延昌没看信，不知信上说的什么，也不知他们为什么打架，看见叶嘉栋的鼻子出了血，对他说：“你鼻子出血了。”冷延昌找了个没趣儿，生气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叶嘉栋和李正文发生争执，大寝室里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两个人黑着脸出去，青着脸回来，大家也看到了。特别是叶嘉栋的鼻子还出了血，表明事态严重，李正文和叶嘉栋被孙学礼政委叫到艇部问话。叶嘉栋强装笑颜，嬉皮笑脸地说：“没什么事啊，政委。”“啪！”孙学礼猛地一拍桌子，“叶嘉栋！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李正文，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李正文想装笑脸，又怕政委拍桌子，就半笑不笑地说：“政委，我们两个闹着玩儿的……在小树林里……”孙学礼用严峻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说：“那好吧，你们回去吧。以后注意点！”李正文和叶嘉栋走出艇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怒目而视。“照片是寄给我的，我不想要，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李正文把叶嘉栋晾在那里，自己走开了。他要给浦丹梅写信，问问她是怎么回事。是无意寄错，还是故意寄错。
潜艇码头的通信条件有限，每天只能走一次信――在通信员来送信时把信箱里的信取走。第二天，李正文又收到浦丹梅一封来信，这次信中夹着她的照片。她在信中解释说，她和燕抒琴一起去照相馆照的像，是她去取的照片。写信的时候，妹妹来捣乱，她就匆匆忙忙拿了一张照片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就寄走了。等把燕抒琴照片交给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照片少了一张……李正文看完信，看着浦丹梅的照片苦笑道：“你呀你，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他想把发生这场误会的原因告诉叶嘉栋，却见叶嘉栋向他走来。“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叶嘉栋扬起手中的一张纸说，“燕抒琴来信了……”冷延昌走过来，没听到前面的话，只听到李正文说还要揍叶嘉栋，赶紧劝和：“好啦好啦，要是你们今天还打，可就跟我没关系了哈！”叶嘉栋悻悻地走开了，李正文把冷延昌叫到一边，对他说：“你看看这张，是不是比昨天那张漂亮？”冷延昌仔细看了半天，看得一头雾水：“昨天那张我没仔细看，好像不是一个人吧？”得到冷延昌的这个评价，李正文的心里很受用。他之所以敢于大大方方地给冷延昌看，就是觉得浦丹梅要比冷延昌的秋菊漂亮多了。李正文和叶嘉栋打架这件事，除了冷延昌，没有人知道原因。李正文以为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其实并没过去。年底进行年终总结的时候，李正文和叶嘉栋都没能评上“五好战士”，他们两个本班上报的名单里有他们的名字，在支委会讨论的时候被拿下来了，具体原因不详。李正文猜测，肯定和打架这件事情有关。让李正文和叶嘉栋没有想到的是，初评没有评上五好战士的王兴国，终评时却评上了。李正文和叶嘉栋心里不服，可是又不好说什么。他们一商量，准备让王兴国请他们吃饭，开始王兴国还不情愿，叶嘉栋说：“你小子不要心里没数，你的‘五好’是我们两个给你‘保’出来的！”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王兴国被人揭了短，如同打了脸，他一脸无奈地说：“我请客，还不行么？”《从海底出击》第一章、百里挑一
《从海底出击》第二章、闷罐列车
《从海底出击》第三章、走进军港
《从海底出击》第四章、登上潜艇
《从海底出击》第五章、战斗警报
《从海底出击》第六章、上浮下潜
《从海底出击》第七章、英雄情结
《从海底出击》第八章、水下敌情
《从海底出击》第九章、事在人为
《从海底出击》第十章、学习潜水
《从海底出击》第十一章、灵山锚地
《从海底出击》第十二章 东风战鼓、第十三章 间谍信号
《从海底出击》第十四章、船坞惊魂
《从海底出击》第十五章、秘密远航
《从海底出击》第十六章、水下晚会
《从海底出击》第十七章、红杏出墙
《从海底出击》第十八章、路见不平，第十九章、维护尊严
《从海底出击》第二十一章、老木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