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兵

深海蛟龙 2020-05-14

以下文章来源于窥海楼 ,作者刘俊科

窥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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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组回忆接兵的文章


文/ 刘俊科


一九七六年的一个冬夜
1976年的冬季,我到河北接兵。首长照顾,让我和一位北京的战友先回家看看。因为我从没有到过北京,就先跟他到北京。下了火车是晚上七八点了,好在他家就在车站附近,我们放下行李就跑到天安门去了。他带着我在广场上转悠来转悠去。看哪儿哪儿都充满了神往的威仪。那个年代,天安门几乎就是我心目中的圣殿。那天风很大,吹的那些红旗哗哗啦啦地响。我们穿着呢子布料的水兵服,站在那里,心里那个劲儿,有点神圣有点激动。到现在,我也回忆不起来当时有冷的感觉。相反,心里还是有一些热乎乎的。大概这就是时代的印记吧。这种印记,留在了记忆深处,为我们的青葱岁月涂上了抹不去的红色基调。记忆虽然遥远,但依然清晰。夜里的天安门广场,华灯灿灿,两个年轻的水兵,一腔的崇拜之情,寒风里,越发飒飒的精神了。那绝不同于如今的旅游,旅游,看得是景点,我们那叫朝圣。
回到战友的家里,老人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吃饭的时候,居委会的人来通知:今晚有地震,要求各家都要做好防震准备。我这才意识到,唐山大地震带给大家的阴影,是多么的强烈。因为我明显感觉到了战友母亲的为难之情。所以,当机立断赶最后的一趟火车到天津,不能让人家为我担心担责。
到天津是深夜了。因为防震的要求,候车室不让进了,并且用大锁紧紧地锁着。到家乡静海的车只有早晨才有,无奈之下,我就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大概是刚才的热血冷却了吧,这个时候,真的感到了寒冷。风大,吹的沙土风扬,我把棉帽子放下来,呢大衣的领子竖起来,瑟瑟地把自己抱得紧紧的。这个时候,一位穿棉大衣的陆军干部来到我身边。我们就攀谈起来。他很和善,知道我第一年兵就出来接兵,一定是表现突出的,就越发的热络起来。我从他的和善里,看到了几分刮目相看。他给我讲了唐山大地震,讲了地震中的惨不忍睹。这是我在多年后读到钱刚的《唐山大地震》之前,最让我震惊的一次关于唐山大地震的叙述。因为他刚刚从抗震前线回来休假,他眼神里的惊悸和悲情,几乎让我窒息。这一夜,从因为膜拜而感到血脉喷张,到听到大地震灾难感到惊悚不安,我似乎经历了一次情感的升降。升上去的时候,我内心里是翻滚的波涛,那源头无疑是从小到大所景仰的至高无上的神圣感。而降下来的时候,我内心里是死寂的荒芜,灾难无情,听到的真相让我毛骨悚然。 
天亮了,晨曦里我俩握手告别。一个陆军军官,一个水兵,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在余震的威胁下,谈到了一个真实而残酷的大灾难。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冬夜,对于我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历练,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同时也有一种被信任的感动。我给他敬了一个礼,他也给我回了一个礼。都有几分凝重。
1976年,那个冬夜,亢奋、痛楚,懵懂、朦胧,为那个年代留下了我的未眠。


为往事干杯

选择在秋天去莱州,是有些情愫在里面的。

25年前,我还是个青年,正值风华正茂吧,我是秋天里去莱州(那时叫掖县)接兵,在县委招待所(现在的莱州宾馆)一住就是40多天。那正是秋天到冬天的过渡。我不仅吃到了鲜美的苹果和螃蟹,也见证了从满山金灿灿的辉煌到遍地萧瑟的过程。40天,是足以给人的一生创造往事的时间啊。

那年我在莱州接了十几个潜艇兵,个个精干。25年过去,我依稀记得,那从山里走出来的小伙子们,满目青山,一身岚霞,纯粹的可爱。这次回去,也是他们中的一位小綦,带我去寻找那已经潜入我生命深处的往事的。这让我感到,生命的海洋里,有那么多色彩斑斓的贝壳,可以采撷呢。

我们驱车前往他的家乡。山路蜿蜒、起起伏伏,让人的目光有了弹性。从莱州城出发,近一个小时的行程到达了那个小山村。我为当年骑自行车来这儿到底花了多少时间而苦思冥想,正感慨年轻已过、青春不再的时候,一位大娘推着三轮车过来了。我有备而来,知道她就是小綦的母亲,迎向前,唤大娘,大娘伫立片刻,说你是刘指导员?让我好生感动!进屋后,大娘还记得我当年坐在哪个位子上。老人没说我变老了,只是说我变胖了。25年光阴,能让一个青年变成“知天命”之人,同样也能让一个“知天命”之人变成老人的。我心中唏嘘,不胜感慨。屋子还是那屋子,屋前的菜园里,菜蔬正绿,地瓜已出土,下午的阳光铺在地上,很温暖。临别时,大娘非要到地里刨些花生给我。淳朴,像山一样厚重。这是多少代人的淳朴积累起来的厚重啊!也是这个时代欠缺的一种厚重。在一个很轻的社会文化里,这种厚重就是个砝码,可以秤出人心冷暖的。

晚上下榻在莱州宾馆。晚宴上,我提起当年情景,问及一位姓张的服务员是否还在这里。没想到宾馆负责人很认真地找了起来,几经周折,竟找到了。虽然她早已调离。我知道,他们是作为一段佳话来办的。待到见面,小张的手径直伸过来,显然也有几分激动的。25年过去,她从18岁的姑娘,早已为人母了。时间给我们的面容都进行了雕刻,但留在心里的那份情愫,还是让我们彼此记住了。我不过是个过客,她不过是例行公事,而一别二十多年杳无音讯。这期间,我的精神足迹不知跨越了多少山河大川,我的心灵空间不知辽阔了多少天高云淡,可一到这里我还是想到了她。这也许就是纯洁的感情才能带给人的一种美好吧!

人说,这个世界是气温越来越热,人情越来越冷了。我认为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不纯洁了不纯粹了。除了交换、功利带来的以假乱真的感情外,我们还可以在多少时间和空间里,寻得到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的生活”呢?我曾经给一位博友留言:在人情渐渐沙漠化的年代里,心存温暖和善意的人,就愈发渴望真情实感。是沙漠里缺水的那种渴望。而渴望愈深失望愈烈。这可能是个循环,也可能是个无限希冀——这就看对谁而言了。

那天,我们举起杯,“为往事干杯”!


接 兵

有时候会莫名的想,秋天那些飘零的黄叶何以能诱发人的沉思?我们本来是一天天正常的生活,四季轮回,可每到秋天就让人有了悲秋的思绪,大概是因为秋天过了就是冬天了,悲秋,说的明确一点,其实是悲的即将来临的冬天。真正到了冬天,也就无所谓悲了。正是这面对着的时候,才诱发了我们内心的种种忧虑。这有点儿像人生,人到中年,走过的路上,也飘零着片片落叶了。

那些老旧的照片,像极了人生的秋叶,它们和我经历过的苦乐年华,共同构成了生命的故事,虽然是片段的闪亮,却是整体的隐喻。

三十年前的一个深秋,我带队到湖南接兵。我们接的是潜艇兵,要求比较高,所以兵源十分分散。一天我带一位班长,骑着自行车到山区走访一个新兵的家。山路崎岖,好不容易找到了,太阳已经落山了。山区没有电,我们坐在油灯下跟他的父母了解情况。他们的热情我们深切的体会到了。先是他的父亲从房屋墙壁上的一块横板上取下来一个小篮子,里面是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饼干,为了不让他们为难,我们俩就一人吃了一块,入口才知道,那饼干都有煤油味了。之后,就是他的母亲给我们端来一碗白水,里面还有一个鸡蛋。说实话,看着这个几乎是家徒四壁的家,我真的是不忍心吃那个鸡蛋。只是他们一再的客气,我们再不吃好像他们就不放心他们的儿子是否可以当兵了,我们才把那个鸡蛋吃了。油灯不停地闪烁,是外面的风吹进来了。天色已经很暗了,我们决定不在这里吃饭了,马上回去。陪同的当地干部说,你们一定要住下,明天他们家就杀猪,你们留下来一起喝酒,也给他们家吃一个定心丸。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当时的心情,我一定是怒目而视了。我对那个人说,你们也真好意思啊。说罢,我们推起自行车,径直朝山下去了。

那个兵我们接来了,他成了我们潜艇部队的一名合格的战斗员。跟我一起去山里走访的崔班长后来考军校成了军官,多年以后也联系上了。我在微信上发了我们当年接兵时的合影,没想到,马上他就回应了同一张照片。原来,他也珍藏着这张照片啊。

很快我们就见面了。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我们为没有吃那顿饭,至今都感到心安。倒不是说我们有多么的崇高,心安,就是心安。而一件事,让人三十年都感到心安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对人对己,特别是对自己的心灵,是长久的熨帖。

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家那头猪,到底被杀了没有。



在火车上听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个初冬,我和一个战友到东北地区巡视接兵情况。从长春到哈尔滨是坐的硬座。那还是绿皮车,长条的座椅,对面坐着,大家一会儿就热络起来。

那个年代部队有规定,因公外出必须着军装的。军人自然就给人一种信任,大家跟我们的话题也就多了。跟我一块的战友是个特别善谈的人,以至于我都嘱咐他在外面不同于在营区,还是控制一下表达欲望。但是他就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不仅有问必答,并且每每从一个话题就引出一个故事,连对面我们六个人就这样听他讲故事,也是喜笑颜开。那个年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简单,不觉中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大家又没有别的方式来消磨时间,听故事,当然不失为一种娱乐消遣。用来打发单调地铿铿锵锵所带来的乏味,也正应和了大家排遣寂寞的心理,于是,大家就不断地提问题,他就不断地给大家讲。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儿的被列车甩到了后面。

我正担心他没有什么可讲的时候,对面坐着的一位男士说话了。他说,他也是当兵的出身,曾经在连队里担任过司务长,话匣子打开了,他就讲了一段他们连队过年杀猪的故事。那架势,就好像手拍醒木的说书人,声音略带沙哑,正符合火车上沉闷的节奏。就是一个连队过年杀猪的故事,被他讲得绘声绘色,一开始就有石破天惊的效果。那头猪成了主角,开始惊悚、后来反抗、再后来就是哀求,再加上连队的战士们不会杀猪,扯腿的搂脖子的还有拽耳朵的,真是活龙活现!而且,讲的过程中每每有插叙插议,比如,连队在养猪的过程中弄虚作假,在上级来检查养猪工作的时候,他们就把老乡的猪借来,可偏偏那些猪认识自己的家,在上级面前,纷纷往家里跑,闹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讲着,开始就我们几个听,后来是前后左右的听,再后来就是大半个车厢的人在听,后面的都站起来了,车厢里好不热闹!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大家笑的前仰后合。直到列车广播里发出列车就要进站的通知,那头猪还没有被杀死!这时候,有的旅客忍不住了,就在后面大声的喊,赶紧杀了吧,一会儿就下车了!直到这时,那头猪,才被杀死在故事里。

车到站了,是终点站。大家挥手道别,依然是说说笑笑着那头猪。我对我的战友说,看人家,这故事讲得,那叫精彩!看来你还要好好练啊。他说,是啊,今天遇到高手了!

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要简单得多,因为简单,彼此的信度就高,所以尽管列车的座椅是对面安装的,但大家看着对方都挺自然的。那个年代的绿皮车速度很慢,但慢着也没有急躁和不安,相反,大家可以平心静气地听一个故事。多少年过去了,故事的情节记不清了,但当时的氛围,总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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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颜各2020-05-14 10:29:20

这篇文章写的情深意切,把我的思绪一下带到1978年我在黒龙江接兵的情景里,那个年代的人是多么朴素纯真,每每想起对我们来说又是一次回归。赞 3

锅害诗2020-05-14 09:52:34

刘兄[握手]!您可记得在训练团当年同您在一起(政宣股)的刘景山、于军等人。文章叙述得流畅[强],好!赞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