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题材小说:《从海底出击》第二十八章、按图索骥

潜艇战友 深海蛟龙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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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海 底 出 击
李忠效 著

第二十八章 按图索骥 

叶嘉栋自认为他对李正文比较了解,但是李正文在期末考试中的表现还是让他感到意外。一个先前与航海专业不沾边的人,居然能在航海长培训班里拔得头筹,让人惊叹,也让人佩服。不过,叶嘉栋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我就不信他是天才!尽管他不服气,要赶上李正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学习上无法超过李正文,叶嘉栋就另辟蹊径,要在别的方面超过他。叶嘉栋找到一个新的战场――情场。
虽然他和李正文都对外声称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很多知道底细的人并不相信,他们的前女友还在监狱里面呢,新的女朋友谁也没见到过。
肥水不流外人田。支队、舰队乃至潜校的领导都有女儿,没有女儿的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除此之外,海军疗养院和海军401医院的年轻医生护士,也都把目光聚集在那些年轻的潜艇军官身上。
年轻姑娘很多,条件好的却不多。在不同人的眼里,条件好坏是没有统一标准的。叶嘉栋的择偶标准说起来很普通,实际上很高:第一,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第二,最好是军人;第三,形象要说得过去;第四,性格要温柔。单看某一条,要求都不高,但是要把这几条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就难了。
叶嘉栋为什么不找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呢?他认为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娇生惯养,脾气大,看不起他,将来他会受气。还有就是生活习惯不一样,免不了会在一些家庭琐事上面疙疙瘩瘩。他听说有个农村家庭出身的干部娶了一个将军的女儿,日子过得很窝心。有一次老家来人,带了一些地瓜、花生之类的土特产,客人刚走,老婆就把装那些土特产的麻袋扔到门外去了,说:“什么破烂东西,谁稀罕!以后告诉你老家的人,别把这些臭烘烘的破麻袋拿到家里来!”这个例子让叶嘉栋对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儿产生了恐惧感。
还有,程仁智部门长的遭遇也是前车之鉴。
叶嘉栋为什么要找军人呢?在他的眼里,军装是最漂亮的服装,尤其是女孩儿穿上军装比什么衣服都漂亮。再就是女军人身上有一种英姿飒爽的那么一股劲,让人看了心里舒坦。这种感觉产生于1971年他参加阅兵训练的时候。当时他看见有一群女兵在那里训练,她们踢正步的样子简直把他看呆了,他暗想,要是燕抒琴也穿上军装,一定很漂亮。现在,已经穿上囚服的燕抒琴永远也不会穿上军装了,他想,现在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第三条、第四条不用解释,一目了然,也容易“达标”,只是这后两条和前面两条一嫁接,难度就大了。首先,军队的女兵比例很小;其次,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兵更少;再次,在这样小的比例当中寻找形象好、性格又温柔的女兵,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
叶嘉栋想,李正文的择偶标准一定不会比他低,没有难度也就没有和他比高低的意义了。叶嘉栋自信,在这方面不会输给李正文。原因是,李正文在情感问题上显得有点木讷。
尽管叶嘉栋第一个条件就是“不是干部家庭出身”,可别人给他介绍的女孩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的。这些女孩的父亲什么级别的都有,有团级的,有师级的,还有军级的。他决定,暂不予考虑。因为“不是干部家庭出身”又符合他要求的女兵实在太少,就是有几个年龄合适的,形象都比较差,因此一直没有进展。这里所说的女兵实际上是指女军官,部队规定,战士不准谈恋爱,所以战士不在考虑之列。
舰队文工团有几个“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形象不错,还有艺术专长,也被叶嘉栋划入不予考虑的范畴,原因是他对演艺界的人有一种偏见。这种偏见就不去说了。总之,受形势所迫,叶嘉栋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择偶标准,把第一条和第二条放宽,实际上是废除了,即,是不是干部家庭出身,本人是不是军人均可。有一段时间,叶嘉栋显得很忙,前前后后和不少姑娘见面,结果一个也没看中。那段时间,叶嘉栋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学员队长几次找他谈话,向他提出警告,他才有所收敛。
在这个方面,李正文倒是很沉得住气,不管谁给他介绍对象,他都婉言谢绝,在叶嘉栋相亲相得风生水起、风起云涌的时候,他则冷眼相看,稳坐钓鱼台。有一次学员队长找叶嘉栋谈话,拿李正文做例子,叶嘉栋这才忽然醒悟,几年前就把李正文当作自己的坐标,怎么女色当前,就把自己的目标给忘记了?于是连忙收了心,继续进入苦读之中。
接着,中国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4月5日,因一些群众在天安门广场祭奠周恩来,酿成政治事件,邓小平受到连累再次被打到……
那段时间,叶嘉栋和大家一样,心情浮躁,难以沉下心来学习。周总理逝世举国悲痛,叶嘉栋也心里难受了一阵子,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政治传言满天飞,清明节之前,北京开始纪念周总理,天安门广场成为花圈和诗的海洋,叶嘉栋也曾传抄过一些从北京流传过来的诗歌。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这首诗流传甚广,后来还上了电台和报纸。
4月5日,纪念活动演变成“政治风波”,部队也开始追查“政治谣言”和“反动诗词”,叶嘉栋有一个小本子,上面抄录了不少政治诗。上级要求“和党中央保持一致”,追缴“反动诗词”,叶嘉栋一时没了主意。交还是不交?交吧,说明自己参与了抄写传播“反动诗词”的活动,不交吧,又怕人家说不和党中央保持一致。李正文也抄过那些政治诗,他们还互相传阅过,于是他找到李正文询问怎么办。
“你抄过么?我没看见。”李正文说。
叶嘉栋恍然大悟:“对,我从来没抄过,更没传过。”
“哎,给你讲个故事。”李正文说,“那天我听系政委他们发牢骚说,现在的政工干部很不好当,政治形势变化太快,简直让大家无所适从。就拿邓小平来说吧,打倒他的时候,说他坏得不得了,让他出来工作的时候,又说他好得不得了,现在再次打倒,又说他靠不住啊!前面的话还没落地,后面就把前面的给否了,等于是昨天打左边的脸,今天打右边的脸。你说咱们还有脸没脸啊?”
“照你的意思,现在的事情还没有定论?”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对,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还是好好学习专业吧!”
“你不怕人说你‘单纯军事观点’?”
“毛主席说,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林彪就大搞政治挂帅,结果怎么样,他把自己挂到天上,掉下来摔死了。林彪不在了,你还怕人说你‘单纯军事观点’?”
叶嘉栋想想说:“可也是哈!”他不得不佩服李正文在这些问题上总是高他一头。李正文好像天生就是一个老成持重、颇懂政治的人。
“天安门广场事件”闹腾了一阵子,刚刚消停下来,7月6日,朱德委员长又去世了,接着就是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刚刚平静的心,被接踵而至的政治地震和自然地震所打乱。一座城市在顷刻之间消失,100多万人无家可归,20多万人被夺去了生命。全国人民刚刚从大地震地恐慌和悲痛中解脱出来,9月9日,毛主席又去世了。流年不利,1976。
周总理去世的时候,叶嘉栋哭得很伤心,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伟人去世,感情的潮水如同海啸般奔涌,泪水像是失去节制一般流淌。接下来的悲伤事情太多,朱德委员长去世,流泪;唐山20多万人遇难,流泪;等到毛主席去世的时候,虽然也伤心,但是泪水已经没有那么多了。苦难让人变得坚强。
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传来,部队首先进入战备状态。这个时候,中国乃至世界局势变得非常敏感,部队必须保持百倍警惕,随时准备应对突然情况。
全国人民刚刚从追悼毛主席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全国各行各业开始正常运转,10月6日,“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部队再次进入紧急状态,飞机不准升空,军舰不准出港,部队不准调动。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除了战备,随时迎击来犯之敌,更重要的是,避免出现内乱。只要部队不乱,国家就不会乱。
对于“四人帮”,大家几乎没有什么好感,从感情上说,部队还是站在周总理和老帅们一边的,从周总理逝世以后,关于江青、张春桥等人的流言就渐渐多起来,比如,江青参加周总理追悼会,是戴着帽子的;别人都是和邓颖超握手,张春桥则是和她拥抱了一下。于是社会上流传了几句顺口溜:该脱帽的不脱帽,不该拥抱乱拥抱……这些顺口溜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情绪和倾向。
叶嘉栋不是那种对政治形势十分敏感的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比较清醒的,那就是看李正文的政治态度。在“林彪事件”之后的几年里,政治事件非常多,“批林批孔”、评“水浒”反“投降派”、张铁生黄帅的“反潮流”、批判“三项指示为纲”等等,搞得大家晕头转向。有一次叶嘉栋问李正文对那些变幻莫测的事情怎么看,李正文显得很老练地说:“咱们是小人物,搞不清上面的事情,只要掌握一个原则,随大流,就不会错。尽管毛主席说,‘有时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是就算大家都错了,也法不责众。”
叶嘉栋觉得李正文言之有理,中国有句俗话:枪打出头鸟。政治上的风头出不得。不过他又常常寻思:随大流往往难以崭露头角。可他又没有勇气去“反潮流”。这个问题让他心里纠结了很长时间。
“四人帮”倒台之后,举国欢庆,这也说明了“四人帮”的不得人心。叶嘉栋暗自庆幸,听从李正文的劝告,随大流随对了,那些被封为“反潮流英雄”的张铁生等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生逢乱世,保持清醒的政治头脑,实在太重要了。在这个问题上,叶嘉栋不得不佩服李正文。
 
“四人帮”倒台一个月之后,国内政治形势非常平稳,部队解除紧急状态,开始恢复正常的秩序,飞机可以上天了,军舰可以出港了,这时,原155潜艇艇长廉仲方被提升为支队副支队长。艇长是副团级,副支队长是副师级,廉仲方属于越级提升。但是,廉仲方在艇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整整10年!更有意思的是,由于“文化大革命”期间支队机关管理混乱,已经当了10年艇长、执行过无数次重要任务的廉仲方,却还是一名“实习艇长”,他的档案里居然没有“全训艇长”的命令!
好在“文化大革命”以毛泽东的去世和“四人帮”的倒台而告终结,不然廉仲方这个“实习艇长”不知还要干多久。
在廉仲方去支队上任之前,全艇会餐欢送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在会餐时,政委讲了几句话,就算是表示欢送了。叶嘉栋和李正文专程从潜校回来参加会餐。
廉仲方不喝酒,也没人去向他敬酒,实际上大家是借这个机会大吃大喝一顿而已。李正文也不喝酒,他的眼睛一直在远远地“瞄”着廉仲方。
叶嘉栋注意到了李正文的异常,悄声问他:“你老看艇长干什么?”
李正文说:“我有点事要找他。”
“什么事?”
“以后告诉你。”
廉仲方在陆军时就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几乎每次全艇都是他第一个吃完,然后放下碗筷就走,回到艇部点上一支烟,美美地过烟瘾。这种习惯多少年雷打不动。李正文看见廉仲方离开饭桌,便放下筷子跟了出去。叶嘉栋好奇,也跟出去了。
廉仲方在前,李正文在中,叶嘉栋在后,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平常吃完饭很自然地往回走一样,廉仲方和李正文都不知道后面还跟着“有事”的人。
廉仲方回到艇部,刚刚坐下,李正文就敲响了艇部的门。
“进来!”廉仲方应了一声,悠然地点上一支烟。
李正文推门进屋,走到廉仲方桌子对面,显得有些拘谨地说:“艇长,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廉仲方吸了一口烟,问道。
“你记不记得,1970年,因为抢修主机的事,你严肃地批评了我一次?当时把我批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但是你批评错了。”
廉仲方皱了一下眉头,在回忆,显然他已经忘记了。
李正文接着说:“那次是主机三个缸头漏水,4808厂派不出工人,你让我们自己修。我们班分成两组,班长带一组,军士长带一组,两班倒。一开始把我分在班长那组,因为我要洗毛毯,要求调整到军士长那组,你以为我参与了班长和军士长之间的派性斗争,就把我狠狠批了一顿。”
廉仲方“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小李子,这个事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记得!”
“好了,艇长。没事了,我走了。”李正文说完就离开了艇部。一出门正好撞上叶嘉栋。
“什么事?到底什么事?”叶嘉栋急切地问道。李正文把经过简单说了,叶嘉栋有点半信半疑,“你就为这个事找艇长?”
“啊。怎么不行啊?”
“艇长怎么说?”
“他想起来就行了,我也不能让他道歉。”
“我发现你这人挺记仇的!这么点事,你居然记了7年!”
“我得让他知道,是他错了,不是我错了。今天不说,以后再说就没意义了。”
“看来你这个人,一般人惹不起。”
“所以啊,以后你别惹我。”
接替廉仲方的艇长叫谢元祥,很忠厚的一个人,行事风格与廉仲方完全不同,而在军事训练方面和廉仲方一样非常认真。叶嘉栋和李正文结束在潜校的学业,回到艇上,同时担任实习航海长。一个艇上配备两个实习航海长的情况不是很多,本来支队要把叶嘉栋分配到别的艇上去的,只因为谢元祥对叶嘉栋很欣赏,硬是把他又要了回来。老航海长身体不好,准备转业,谢元祥把两个年轻航海长要回来,自有他的想法。 
155艇准备进行一次小远航。小远航就是时间比较短的远航,通常为15天左右。出航之前,叶嘉栋收到一封钱根宝的来信,这是钱根宝复员以后的第一封来信。
三年前,钱根宝服役期满,艇上想留他超期服役,他不干,闹着要走。那年外轮公司需要人,不少复员兵都去当了海员,有人劝他也去,不但收入高,还可以到国外开开眼界,他说:“到哪里也不如待在家里安生。”他还是回到他的老婆孩子身边去了。“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很多没有志向的男人所追求的生活目标,钱根宝就属于那种没什么志向的男人。
钱根宝在部队的最后两年比头两年油多了,显得颇有城府,不像以前那样傻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不但开始和别人下棋了,而且还经常赢,对待生活好像也有了自己的见解,他不大喜欢城市人的生活,常常对他们的处事和为人投以鄙夷的目光,或报以冷冷的微笑。叶嘉栋还发现,他在部队的最后两年,经常显得烦躁不安。
钱根宝离开部队以后,就没和艇上任何人联系过,偶尔人们想起他来,会把他的“养个孩子,一冲,就干净了”当笑话讲。大家在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的时候,一想到他的“宽容”和“大度”,就感到自惭形秽。其实,世界上的很多烦恼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像钱根宝那样“木”一点,未必不是好事。
钱根宝的字写得很糟糕,像个四年级小学生的水平,但是字里行间充满了成年人的情感。他说他经常梦见部队梦见战友梦见大海,他说他经常给他的孩子讲大海的故事,讲军舰讲水兵讲海鸥。有一次孩子问他海鸥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到他们那里去,他答不上来,所以写信让叶嘉栋给他找一张海鸥的图片寄去。
为了给钱根宝找海鸥图片,叶嘉栋费了不少工夫。平时海鸥到处都是,只是一般人很少会浪费胶卷去拍摄它们。等到钱根宝来信要海鸥图片的时候,叶嘉栋问了好几个人,谁也没有。他专门找人借了一个“海鸥牌”120照相机,跑到海边去拍海鸥,那些海鸥好像故意和他过不去,大批的海鸥不知都飞到哪里去了,零星几只海鸥远远地躲着叶嘉栋,仿佛他端的不是照相机,而是机关枪。
距离太远,相机又太普通,海鸥在取景窗上只是一个白点,根本看不出海鸥的模样。后来李正文给叶嘉栋出了个主意:去找舰队俱乐部的画家老林。有一次李正文跟一个朋友到舰队俱乐部图书馆借书,那朋友认识俱乐部的画家老林,就带他到老林的画室看了看。老林是画油画的,画室里面摆了好几幅油画作品,有风景,有人体,在李正文这个外行的眼里,那些画还是画得蛮不错的。当时老林在画一幅大海的风景画,画面上有展翅飞翔的海鸥。在老林的桌子上,李正文看到一些散乱的照片,其中就有好几幅海鸥的照片。那些照片是用专业相机照的,海鸥的样子很清晰。经李正文的朋友帮助联系,老林答应送给他们几张海鸥的照片。
叶嘉栋跟着李正文去拿照片的时候,意外地在老林的画室里看到一幅裸体女人的没有画完的画像,被那女人的美所震撼,当时他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个女人,希望马上认识她。
从老林的画室里出来,有个穿军装的女人从他的眼前走过,他感到这女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闷着头往外走,走到俱乐部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就是在老林画室里面看到的那幅画上的女人!虽然老林在画上对她的面部做了一些改动,但是仍然能够看出她的轮廓。
叶嘉栋去问传达室的老头,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是谁,叫什么,是哪里的。李正文对叶嘉栋的表现感到奇怪,问他要干什么,那个样子像是着了魔。叶嘉栋支吾一下就过去了。
叶嘉栋给钱根宝寄去好几张照片,钱根宝没有再来信。叶嘉栋认为他能收到,因为叶嘉栋是挂了号的。
小远航回来以后,叶嘉栋提出要到海军151疗养院去疗养一段时间。按规定,潜艇部队的官兵要定期安排疗养,可很多人由于工作离不开,长期不能去疗养。叶嘉栋自当兵以来,还从未疗养过。他这次主动提出疗养,一是两个实习航海长,不存在工作离不开的问题,二是他要求疗养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奔老林画上的那个女人而去的。
叶嘉栋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女人叫水韵兰,是151疗养院心电图室医生。他去疗养的目的就是要认识她,接近她。全艇上下,只有李正文知道他的心思。送他走的时候,李正文和他开玩笑:“祝你马到成功!”
“什么马到成功?”叶嘉栋故意装糊涂。
“那就水到渠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叶嘉栋不好再装糊涂,就嘿嘿一笑说:“但愿如此!”
入院以后,叶嘉栋要求进行全面体检。满心希望做心电图的时候能碰见水韵兰,没想到那天在心电图室值班的不是水韵兰。尽管那个医生戴着大口罩,年纪也不大,可一看那双眼睛就能辨别出来她不是水韵兰。叶嘉栋有些失望,他灵机一动,对医生说:“对不起,医生,我先去上个厕所。”说完转身就走,像是很急的样子。楼上就有厕所,他没去,而是快步跑下楼,接着又跑上来,再跑下去,再跑上来。估摸一泡尿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缓步走进心电图室。
“你的心跳怎么这样快?”医生看了一眼心电图说。
“是么?”
“心动过速。你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再做一次。”
“我现在有些心慌,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也好。”
第二天,叶嘉栋再次来到心电图室,这一次让他喜出望外,值班医生正是水韵兰。他的心情有些激动,感到心跳在加快,只是他自己知道,今天心跳再快,也不会比头一天快。
水韵兰也戴着大口罩,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是她最明显的特征。上次叶嘉栋认出她就是那个画上的女人,也是从那双眼睛上辨别出来的。叶嘉栋躺在心电图床上,搜肠刮肚地寻找由头和她搭讪,原来准备好的那些“台词”,忽然间都忘到了脑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水韵兰看了一眼叶嘉栋的病历,莺声燕气地说:“你是潜支的?”
叶嘉栋“嗯”了一声。
“你认识李正文么?”
“当然认识,我们是一个艇的,还是老乡。”
“哦,这么巧!”水韵兰一边说话一边给他的手腕和脚腕上卡子,往他的胸上按吸盘。
“你怎么认识他?”叶嘉栋好奇地问。
“不要说话。”水韵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已经开始工作了。
屋里出现短暂的安静,只能听见心电图机打印心电图的声音。过来一会儿,水韵兰给叶嘉栋卸下卡子和吸盘,又去看心电图,并拿出昨天的心电图进行对照。
“水医生,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不大。比昨天好多了。你经常心动过速么?”
“不知道,就是有时会出现心慌。”
“过几天再复查一次吧!”
“好的。谢谢你,水医生。”叶嘉栋说完,不急不忙地整理衣服,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姓水?”
“我在林画家的画室见过你。”
“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说的是见过画上的你。”
“你怎么肯定他画的是我?”
“因为那双眼睛。你的眼睛很特别,很美丽。就是因为那双眼睛,我在俱乐部的走廊上认出了你。当然,你并没有注意到我。”
这时有人走来,要做心电图,水韵兰对叶嘉栋:“好吧。我要工作了,见到李正文,就说我问他好。”
“好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你。那天看见你,还是他带我去俱乐部的。你没看见他?”
水韵兰把右手的食指竖在口罩前面,然后向门口一指,意思是:不要说话,你该走了。
叶嘉栋走出心电图室,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沮丧。兴奋的是,他终于和水韵兰说上话了,这是一个重要的开端;沮丧的是,李正文早就认识她了,而且从她的口气上看,她对李正文的印象还不错!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叶嘉栋太想知道这一切了,于是忍不住回到病房就给李正文打了电话。
“喂,你老实坦白,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水韵兰啊?”叶嘉栋开门见山地问。
“怎么了?”
“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跟你像是老朋友似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一个普通朋友,有什么好说的?你的朋友我也不都认识啊!”
“你们真是普通朋友?”
“我看你的智商出现问题了,不是普通朋友,还用得着你来代转问候么?”
“既然是这样,我可要追她了,你别后悔。”
“你要追谁,是你自己的事,别把自己弄得还挺高尚的样子。”
“咱们是兄弟,如果是你的追求目标,我决不横刀夺爱。”
“谢谢!祝你成功,哦,不,是水到渠成。”
“哈哈,我也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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