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潜艇正在做出航前的检修，索云龙急匆匆走来，对李正文说：“艇长，我刚刚听说，叶艇长也要跟我们艇远航。”

“什么理由？”李正文问。

“一条艇远航，培养两个全训艇长，这是一种科学练兵、节省资源的好方法。”

“理由还挺充分。”

“我还听说，他得寸进尺，想多带几个他艇上的骨干出海。”

“基地什么意见？”

“说是让他和我们商量。”

正说着，叶嘉栋来了，大老远就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李正文半开玩笑地说：“欢迎叶艇长来给我保驾！”

叶嘉栋说：“正文，你这不是等于在骂我么？你是我们基地最优秀的艇长，输给你我心服口服。能有机会跟你一起远航，是我叶嘉栋最大的荣幸！”

李正文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住。咱们说点实在的。”

叶嘉栋说：“那我就直奔主题了。正文，你看咱们搞一次远航不容易……”

李正文说：“是啊，不过呢，去人太多了也装不下，你的副长顾迪是全基地最优秀的航海长出身，把他带来吧，可以给我的航海长保驾。”

“给你的航海长保驾？”

“怎么？你觉得屈才啊？那就让他来给我保驾。”

“不是这个意思……”

李正文对索云龙说：“政委，基地不是要求我们成立海上临时党委么？让顾迪参加临时党委，怎么样？”

索云龙说：“我同意。回头我跟基地报一下。”

叶嘉栋这下高兴了：“正文，你真是痛快人！”

潜艇远航之前，全艇官兵还要进行一次严格的体检。水韵兰戴着大口罩坐在心电图室给体检者做心电图。李正文没有认出她来。因为她本来是海疗的医生，李正文没想到她会被基地医院临时借来帮忙。她给李正文做完心电图，故意吓唬他说：“哎呀，你的心电图问题很严重啊！”

李正文信以为真，立刻紧张地问：“医生，真的很严重么？”

“恐怕这次远航是不能参加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远航？”

“不远航，你们来体检干什么？”

“医生，我的心电图到底有什么问题？”

“心术不正，心怀鬼胎……问题大了！”

李正文被她说得一头雾水，满脸狐疑。水韵兰看他的傻样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李正文更加惶惑：“医生你这是……”

水韵兰把口罩拉下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李正文有些意外：“原来是你！”

“一会儿体检完了，我想邀请你到医院的花园里走走，可以么？”水韵兰说。李正文有点犹豫。水韵兰用挑衅的口吻激他，“不敢？”

“哪里。”李正文豪情万丈地说，“潜艇艇长，上战场都不怕，还会怕女人不成？”

体检结束后，李正文跟随水韵兰去了医院花园。水韵兰穿着白大褂，身材依然苗条，不细看，还以为她是二十几岁的姑娘呢！她坦率地对李正文说：“过去我曾经恨过你。”

李正文点点头：“可以理解。”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恨了，只是比较遗憾。”水韵兰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听说你结婚了，也不请我喝喜酒，怕我不高兴？”

“哪里话，我们就没大办。”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搞不明白。现在事情过去多年，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么？”

“说吧，有问必答。”

“当初你看不上我，是因为我长得丑么？”

“不是。你虽然说不上非常漂亮，但很有女人味儿。”

“嗯。尽管不是心里话，不过听了心里还是很受用。”

“另外我想纠正你一下，不是我看不上你，是我不能接受你抛来的绣球。”

“我听叶嘉栋说，闪红霞长得像你的初恋女友，是么？”

“你不要听他瞎说。”

“不过呢，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李正文没有再接她的话，也不好接。

水韵兰接着说：“我还听叶嘉栋说，你喜欢用吃饭的口味形容女人。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拒绝我？不合你的口味？”

“答案很简单，你是西餐，我喜欢中餐。”

水韵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这个比喻很特别。如果我不是西餐，你肯接那个绣球么？”

“这个问题不好假设。”

“你这个人！哪怕是骗骗我，哄我高兴一下也好啊！”

“对不起，我这个人喜欢简单，除了哄自己的老婆，不会哄别的女人高兴，那样会把问题搞得复杂化。”

“很好，很好，这说明你前面那句话是真的。”

“哪句话？”

“说我很有女人味儿呀！哦，对了，你说你喜欢简单，怎么个简单法？”

“我认为，喜欢简单的人是幸福的。一个人想法太多，有时并不是件好事情。人的精力、时间、能力毕竟有限，办一件事就扎扎实实把它办好，这样就会很有成就感。简单的成就感，要比复杂的成就感来得容易。”

水韵兰沉吟道：“嗯。有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白了，我这人缺少色彩，一根筋。也就我老婆能迁就我。”

“也许，这就是命。”接着水韵兰转了话题道，“我听叶嘉栋说，这次远航的事，你对他很关照……”

“哪里。组织决定，我欢迎，是应该的。”

水韵兰想了想说：“哦，你的心电图确实有点问题，不过不影响参加远航。等远航回来再到医院检查一下。”

“好的。谢谢！”

在花园的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他们，那是叶嘉栋的眼睛。晚上回到家里，叶嘉栋对妻子说：“今天体检完了，我怎么到处找不到你？”

水韵兰回答：“我到花园里去了。”

叶嘉栋故意问：“上班时间，到那里去干什么？”

水韵兰说：“和我的老情人说了几句悄悄话。你想听么？”

叶嘉栋连忙制止：“别，别。我不听。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我才不上当呢。”

水韵兰想看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叶嘉栋却缠着她说：“水好了……洗澡吧！”

水韵兰说：“我……没情绪。”

叶嘉栋着急地说：“我明天就要出海了，要一个月呢！”水韵兰无动于衷。叶嘉栋有了一点醋意，“又怎么了？是不是会见了老情人，心思就转移了？”水韵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说：“是你自己说的，你见到老情人了。”

水韵兰脖子一梗：“我可以说，你不能说！”

叶嘉栋无奈：“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么？”

水韵兰说：“那你也去当州官啊！”

叶嘉栋说：“你还别激我，会有那一天的！”说完，拿起衣服就走。

水韵兰问：“你要去哪儿？”

叶嘉栋头也不回地说：“回码头了！”

水韵兰叹口气说：“还没当州官呢，就长脾气了！”

156潜艇是在半夜子时离开码头去远航的。这当然是为了保密的需要。虽然是深夜，还是来了好几位将军为他们送行，足见上级对这次远航的重视。潜艇出航后不久，在第一就位点潜入水中，接着临时党委会成员在军官舱召开第一次扩大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索云龙、李正文、叶嘉栋、金戈亮、顾迪，还有机电长、航海长等几名部门长。索云龙从一个密封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对大家说：“这就是我们这次远航任务的内容，下面由李艇长给大家传达一下，知密范围仅限于部门长以上干部。”

李正文在桌上展开一张海图，指着图上的两个点说：“据有关情报分析，A国和B国在黑鲨洋水道的北侧，红石岛和白石岛之间，建立了一个神秘的水下堡垒，它有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名字，叫‘爱薇的铃铛’。这个堡垒里面，既是个反潜基地，又是一个可以隐藏核动力战略导弹潜艇的基地。”

顾迪问：“这个堡垒什么样？”

李正文说：“说是堡垒，其实就是一片辽阔的海域，飞机和水面舰艇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潜艇是唯一可用来穿越堡垒、追击核潜艇的平台。我们的任务是，秘密潜入这片海域，搜集这里的水文资料，以及海底地质等方面的资料，顺便再探测一下，他们在这里布设了哪些反潜设备。”

机电长说：“顺便探测一下？这不是让我们去捅马蜂窝么？”

索云龙说：“马蜂窝也好，蝎子洞也罢，该捅还得捅。就看我们的表现了。既捅了马蜂窝，还让它蜇不着，那才是水平。”

李正文说：“尽管这里可能安置了多种噪音侦测器，但是这里的水文情况复杂，因此，他们的被动声纳一般很难发现外来的潜艇；如果启动主动声纳，他们发射的声波就会被我们发现。总而言之，这里是个不适于用被动声纳反潜作战的地方。”

机电长问：“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搞侦测站？”

李正文说：“这里战略位置重要。古往今来，凡是战略要地，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他顿了一下说，“任务虽然艰巨，但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开会期间，叶嘉栋一直默默无语，神情木然。任务的性质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开完会，索云龙来到潜艇指挥舱，向全艇人员做了简短的动员，之后，潜艇进入水下二级战斗部署，开始舱室值更。

主机舱的董存山从舱室的角落里拉出一个图书箱，里面全部是小人书，大家纷纷上前挑选自己喜欢的小人书。

防水门的把手轻轻地“哒哒”响了两下，有人来了。防水门打开，原来是叶嘉栋。董存山等人礼貌地站起来。叶嘉栋回身关好防水门，对大家说：“坐坐坐。大家别客气。今后天天见面，随便点，随便点。”大家坐下以后，他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和气地说，“主机是潜艇的心脏，你们的工作很重要。你们李艇长是不是也很重视轮机班哪？”

姜少东抢着说：“可重视了，不过批评我们的时候也很多！”

叶嘉栋说：“有问题当然要批评了。哎，对了，听说上次防反潜，就是你们主机舱弄出了声响，被人发现的？”

轮机班长指着姜少东说：“就是他！”大家哈哈笑起来，把姜少东笑得不好意思了。

这时防水门的把手又响了两下，李正文打开防水门跨了过来。大家一看到他，笑声戛然而止。叶嘉栋有些尴尬，他怕李正文误以为他在这里说李正文的坏话，就站起来说：“李艇长，我们正在聊上次他掉扳手的事……你和他们聊吧，我到后面看看。”然后向6舱走去。

叶嘉栋用了不到半个钟头，把各舱走了一遍。回到军官舱，见金戈亮在那里往本子上写什么，就在他对面坐下。

“金副长，忙啊？”

“叶艇长。随便写点出海的事。”金戈亮说着，把笔记本收了起来。

“我发现李艇长在艇上威信很高，但是好像大家都有点怕他。”

“哦，他这个人比较严肃，管理部队比较严格。”

“跟他配合是不是……很累啊？”

“习惯了，倒也不觉得。”

叶嘉栋问他家属在哪工作，他说在老家。问他怎么还没随军，他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不肯来。问他家属是什么专业，他说是税务。叶嘉栋说：“嗨呀，你找我呀！我有一个朋友是税务局的局长！”

“真的？”金戈亮露出惊喜。

“回去以后，你把你爱人的简历给我一份。”

“那……太谢谢你啦！”

“谢什么？咱们一起参加远航，就算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战友了！”

金戈亮有些激动：“叶艇长，以后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兄弟一定效犬马之劳……”

叶嘉栋打起哈哈：“外道了，外道了！”一席简单的聊天，一个简单的承诺，一下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凌晨3点，进入公海海域，海上临时党委成员围在会议桌前，讨论远航第二阶段的工作。索云龙主持会议，并让大家各抒己见。叶嘉栋第一个发言，他说：“出航以来，我到各个舱室看了看。通过和大家交谈，我发现艇上的风气很好，士气很高，但是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不知当说不当说？”

索云龙说：“没关系，说吧。”

叶嘉栋说：“那我就说出来供大家参考。我在6舱发现，有的同志对经济电机航行时遇到紧急情况，应该采取的先后步骤不是很清楚。还有1舱……”

李正文插话说：“我觉得叶艇长所说的问题，应该不是什么问题。经济电机和主电机的转换，只要按照车钟命令执行就行了，实际上也不存在自行转换电机的可能。”

金戈亮：“我倒是觉得，叶艇长发现的问题还是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每个战位，如果对自己执掌的机械以及各种情况下的操作程序非常熟悉，更能发挥其主观能动性。”

李正文不满地瞪了金戈亮一眼，对他的表现感到惊讶。那眼神分明是说：你到底是谁的副长啊！叶嘉栋则显得很有些得意。能把对方的副长争取过来，以后就会在很多事情上占上风。他没想到拉一个人过来会这么容易。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一上来就和李正文较劲，可他无法遏制那种想唱主角的欲望，这种欲望常常会让他迷失了自己。

在军官舱开会的时候，声纳室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嘭！”值班的声纳兵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嘭！”声纳兵马上报告：“声纳发现异常声响。”

李正文和叶嘉栋等人立即来到指挥舱。众人屏息倾听舷外的声音。舱室里一片宁静。

“嘭！”又是一声，好像是来自舰桥。大家都同时把头仰了上去。

李正文问水手长：“下潜之前，水上厕所的门关好了么？”

“关好了。我亲自检查的。”

“会不会被海流冲开？”

水手长想了想说：“不可能。就怕出现这种情况，我用铁丝拧上了。”

叶嘉栋问声纳兵：“发现这个情况多长时间了？”

“大约有15分钟。”

“发出几次响声？”

“5次。”

正说着，又传来一声“嘭”的声音。索云龙问李正文：“会是什么声音呢？”

李正文摇摇头：“说不准。”

叶嘉栋说：“我建议派人上去检查一下。如果不排除隐患，会影响到潜艇的隐蔽性。”

李正文表示同意，并准备派舵信班长出艇。水手长向前跨了一步：“艇长，这是我的职责范围，我上。”

金戈亮说：“我是副长，我也有责任。我上。”

李正文和政委交换了一下目光，说：“我看两人一起上，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接着命令海图室启动惯导设备。又指示顾迪利用这个机会帮助航海长测一下舰位。

潜艇浮起到半潜状态，金戈亮和水手长穿上潜水衣，水手长拿了一套工具：钳子、螺丝刀、手电筒等。金戈亮则拿了一把潜水刀。水手长问他拿这玩艺干什么？金戈亮说，有备无患！

李正文第一个登上舰桥。他抬头看看天空，夜空中繁星点点，湛蓝如洗。他通过话筒向指挥舱发令：“抓紧时间出艇！”

金戈亮和水手长从升降口爬上舰桥。叶嘉栋和索云龙站在潜望镜旁边，默默无语。头上传来轻微的声响。大家面面相觑。不一会儿，金戈亮突然从升降口的扶梯上跳下来，浑身是血，把大家吓了一跳。金戈亮却呲牙一笑。接着水手长从舰桥上扔下一条一米多长的小鲨鱼。索云龙问金戈亮怎么回事，他说：“这个家伙不知怎么钻进舰桥的围井，出不来了，在里面乱撞。劲儿还挺大，好不容易才制服它！”

叶嘉栋指着他的额头说：“哎呀，你头上是不是受伤了？快让医生给包一下！”

舰桥上，李正文看见夜空中有飞机低空飞来，马上下达口令：“速潜——！”一纵身跳入升降口，并顺手把升降口盖关上。潜艇迅速在海面上消失了……

李正文下令升起对空潜望镜，航电兵把对空潜望镜升了起来。李正文抱着潜望镜观察天空，并不断旋转方向。从潜望镜中看到的天空繁星点点，并没有反潜飞机的踪影。他松了一口气，把潜望镜交给叶嘉栋。叶嘉栋认真观察天空，也没有发现任何目标。

索云龙问李正文：“是反潜飞机么？”

李正文说：“不好判断。飞得比较低，不太像民航飞机。再说这里也不是国际航道啊！”

叶嘉栋说：“也可能是偶然飞过的什么飞机。”

李正文说：“雷达室，报告情况！”

雷达兵为难地说：“雷达刚才出现一点问题……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李正文很生气：“怎么搞的！”对叶嘉栋说，“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再观察半小时，如果没有情况，就空气筒航行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