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窥海楼 ,作者刘俊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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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俊科
1977年9月,我当班长的时候,一天,熄灯号响过之后,值班员通知我到队部一趟,说是教导员找。我安排好我的兵们睡觉,就急急地到队部去了。教导员跟我谈了工作、谈了学习之后,就给了我一份《入党志愿书》,并告诉我说,经党支部研究,准备发展我入党。我当时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激动不已。教导员说,你可要仔细填写,不能有错,因为《入党志愿书》是按照计划发下来的,没有多余的,也就是说,如果填错了,也就意味着你这个名额作废了。我回去之后,把《入党志愿书》放在枕头下,一夜无眠。这是我一生中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失眠。至今我都记得我睡得那个床铺的位置,是靠宿舍西北角的上铺。为了不影响下铺的战友,我尽量不翻身,或者翻身尽量轻一些,就这样看着天一点点儿亮起来。起床号吹响的时候,我的心情也是一片嘹亮,一夜未睡,丝毫没有倦意,招呼着我的兵们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出操训练了。

更让我喜出望外的是,教导员和我们区队的另一位老党员孙广山做了我的入党介绍人。四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得他给我提出的缺点和希望,那是真挚的也是严厉的。
我的教导员是“八·六”海战的一等功臣韩杰,他很少给我们讲当年的海战,用现在的话说是低调,那时候,我们就是觉得他谦虚,不愿意“躺在功劳簿上”。他转业二十多年以后,我也转业了。2009年海军节之前,我采访了他,写了一篇《海军节前的拜访》,文章发表后,引起一定的反响。我摘录其中的一部分,分享给大家。
▲ 周恩来、贺龙等领导人与“八·六”海战有功人员合影
海军节前的一天,我去拜访了他。虽说都生活在岛城,但自他转业二十多年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如今近七十的他,虽说依然精气神很足,但较之穿军装的时候,还是显出了苍老的痕迹。简单的寒暄后,我直接跟他谈起了当年的海战。因为我知道他十分低调,即使在部队时,我们请求他给讲讲当年的战斗故事,他也是轻描淡写的。就是转业后,他的单位除了一两个领导外,没有人知道他是一等功臣。
大概是有感而发吧,他拿出了当年的照片、奖状等可贵的资料。作为他的老部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党和国家第一代领导人的合影,仍然在当年的一个小纸盒里静静的放着。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黑白照片像历史的底色,为今天的辉煌奠基。教导员不无深情的给我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我似乎看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黎明,炮火映红的东海海面,国民党“章江”号、“剑门”号葬身海底。几十年的风浪中,那片海域汹涌的波涛便一直起伏着著名的“八·六”海战。

▲ 海上突击编队向国民党军舰出击
教导员指着一张他们快艇成员战后的合影,给我介绍着每一个人的英雄事迹。说到他自己怎么排除鱼雷发射系统故障时,还是淡淡的一带而过。而这张照片上印着的“兄弟屿之战留念”几个字引起我的好奇。问起缘由,教导员告诉我,“八·六”海战的海域,有两座岛屿,名字叫“兄弟屿”,所以,当时也叫“兄弟屿之战”。说到这,他的情绪有些别样的激动,眼睛望于窗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他已经红了的眼圈,而他的目光一定投向了当年的时空。
我们的谈话出现了凝滞。“兄弟屿”,这个称呼实在太有意味了,是带有刺激性的意味。对于曾经身经战火的老人,这种刺激就更加深刻而尖锐了。我似乎理解了他的感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打破这凝滞,就说,这就是历史。他说,也许吧。
之后他说,温总理曾经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走不动了,就是爬也要去台湾”的话,真是说到他的心里了。并表示,真到了台湾,他一定要见见当年放回去的俘虏,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中还有多少人健在。

▲ 韩杰所在的119号鱼雷艇被授予“英雄快艇”称号
日月消长,波浪好像大海的年轮,承载着过去的故事。而潮起潮落中,时间滤掉了琐琐碎碎和枝枝蔓蔓,沉淀在岁月深处的,就是深厚的历史感了。而留在人心里的,除了沉重的沧桑感以外,还有抹不去的民族心灵史。
我为有这样的入党介绍人而感到光荣。只是后来,他退休的时候,为了一等功和地方省劳模享受同等待遇的问题,遇到了麻烦。我知道后,仔细地研究了文件,那是个十分明确的问题,但就是被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梗阻着,听他介绍情况,我觉得,倒不是有人故意刁难,就是因为有的工作人员不认真,或者是弱智造成的,让人十分气愤。
再一次见面时,我问他解决了吗,他说解决了。听口气,我怀疑是他怕给我添麻烦,只是我一再问,他都态度明朗,我只好相信了。
我的教导员,我的入党介绍人,让我成为我们党支部第一批“预备党员”,为我的一生奠定了根基。去年我和战友去到他家送我们聚会的相册,他和老伴那么和蔼而认真地翻看着那些亲切的面容,我一时觉得,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教导员,他的君子之风,纯净如水。如今我也六十了,党龄四十,可以和我尊敬的入党介绍人一起,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了。





旧城失殇纬2020-07-29 08:47:18
平凡的事件,感人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