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一群还没有挂上军衔的新兵蛋子来到了这里,我是其中之一。我们一同走过这条大道,一切是新奇的,包括海棠果和榆树。如今两年已去,一切如旧,少去了新奇,多了不舍。不知名的鸟儿照例藏在某个角落里叽叽喳喳。只是不会再有人刻意去寻找,我们都知道。只是过客而已。它们来了,它们走了。他们会来,他们会走。
再远的路,终有尽头。思绪尚在缥缈,已经到了宿舍门口。为了调整情绪,进去时特意朝着整容镜笑了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因为镜子里有一个长得很丑的人。
还没走进老兵班就自福拉去厕所抽烟。彼此热情又客气,都争着要对方抽自己的。点上烟后就又彼此沉默了,厕所在沉默中烟雾四起。“走了”——沉默被他打破,尽管只是在轻轻地说。我想好好说点什么。到底还是只说出口了一个嗯字。
烟抽的没有味道,早早地被我灭掉。走出厕所就是楼道,老董和彬彬他们在打游戏,江平和奇祥他们还在继续收拾东西。两年的磨砺和军人的身份,已经把很多人的泪腺功能压缩。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落泪。


陪伴了两年,毫不客气的说,我比谁都了解他们。真真替他们感到担心,围墙外的灯红酒绿和各种安逸的诱惑会不会被他们尽食了去。不敢担保的说什么,唯有祝福了——祝君此去前程似锦、阳光明媚,永不忘军人本色。
君豪不怎么会打游戏,就和往常一样,在角落里发呆。我说走吧,到饭点了,陪我去当你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小值。
饭堂人很多,没有了军衔的常服者占据大多数。我在热热闹闹中有些迷茫。两年了,因为工作忙的缘故,自己很少来当小值。一直以来,是君豪他们迁就照顾和服务着我。最后的时间里,该我照顾一下他们了。
他们最后的晚餐和往常无异,要保持安静,要不剩饭菜,要吃快一些。我拿起饮料,开始逐一的和他们干杯。许哲班长见我眼眶有一些红,安慰道:以后机会肯定还多着楞。我说:去他妈的机会,干!家在河南的奇祥在一旁默默说了一句话:倘若不是刻意安排,恐怕一辈子也再见不着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和彬彬旁边的勇峰换了个位置。对面坐的,是我和彬彬下班后的班长刘波。新兵班长李鹏坐我们后面。刘波班长打趣道,彬彬是最幸福的。一个连队就只能来四五个人送,但是里面有自己的新兵班长、老兵班长,和最好的兄弟。彬彬今天话很少,我们也从之。他吃的格外慢,我们就静静等待着。最后,我们走了,偌大的饭堂,空了。


晚上的营区格外美丽。海棠果和路灯一齐为我们照亮了路,榆树的叶影在微风中布撒,很像一场精美绝伦的皮影戏。只有鸟儿畏惧寒冷,已经早早睡了觉。
吃罢晚饭到晚点名之间,有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他们照例在打游戏,好一阵热闹。我不打游戏,在一旁不知道该忙些什么。码了一会字,发觉净是悲凉之气。罢了,便像个包租公似的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好歹感受一下最后的热闹。再过10个小时。这些房间将都空了。我也会离开这。去下一个我该去的地方。
当兵两年,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像这样子快过。晚饭过后好像只是抽了几根烟就到了点名时间——13个兄弟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晚点名。我在队列中间,周围的答到声震耳欲聋,让人相信,他们会是永远的军人。尽了很大的力,想去努力记住他们每个人所特有的答到声。那些答到声好像刻在脑子里了,又好像,已经立即随风飘逝。连带着,讲评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熄灯号响得格外贯耳,我不甘心的关了灯,坐在电脑前,开始胡思乱想着。
我在想,当兵两年。我们收获或者说失去了什么。我在想,他们带走了什么,又遗落了什么。我在想,明天,我们会是怎样的告别。我在想,回家以后,他们能不能过得开心快乐,能不能过得好。我在想,最好的兄弟都被自己送走了,往后的三年,我会怎么过。我在想,此时此刻,我为何如此伤悲。
烟,在熄灯半小时后在我手中燃起。夜,在熄灯半小时后在我的世界里漆黑。
调了闹钟,在夜里四点半。我要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打着手电去认真看清他们的脸。我知道的,真正送他们的时候我会哭。哭了,就看不清楚了。


夜里四点半,我一个一个的认真看了一遍。老董的毛毯快掉在地上了。13个人里有五个在打呼噜。老覃的拖鞋放歪了。崧鑫露了脚脖。彬彬睡的很香,他喜欢抽的黄果树就放在枕边。
回笼觉刚开始就做了一个极其悲伤的梦。醒来时滚烫的泪水正好落在枕头上。看了看时间,噢,该上哨了。
和刘波班长一班哨。他冷的瑟瑟发抖,困的睁不开眼。我毫无寒意,困意全无。天亮以后,13个同年兵会分三批走。最早的,还有不到3小时。
虽已将至清晨,但是天空依旧很暗。趁着叫哨的空,又去将他们仔细看了看。嗯,都还是少年模样,我记住了。期待下一次的相逢,愿他们还是少年模样。祈祷岁月,不要将他们早早蹉跎。
再见,同年兵!





大大我的大学2020-10-12 18:42:55
文章写的朴实严谨、又情深意切,赞

计典丽摩羯巨蟹2020-10-12 14:04:39
不是咱们潜艇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