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失却尊严的人 《升起潜望镜》(5)

“李冰,拿一箱药板来!”大个子说,“一点不长眼识。”

 

--喂,章兴在你们那儿吗?

--章兴?我们这里没有叫章兴的……

--就是关师傅!

--噢,关……在。

--叫他接电话!

--你是谁?

--我是他儿子!

--章师傅,你的电话。

……

 

调到陆地的第二年,我退役了。本来我可以到地方找个工作,但是部队首长和一些比较要好的同志劝我留下来当职工,我便留了下来。说老实话,我之所以没走,主要是因为潜艇部队的生活好。不出海,吃潜灶。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现在回头想想,这一次,我又错了。如果不是贪那点口福,远走他乡,或许日子还能好过一些。当然,我是指精神上的。可惜我觉悟得太晚了。

像我这样一个人,既然已经败落到这种地步,自然是毫无什么雄心可言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建立一个舒适的家庭。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价值观和爱情观都在迅速起着变化。我曾经发誓要找个比原来那个小学教师还要好的。可是严酷的事实告诉我,这种妄想最后只能成为泡影。

一转眼我就三十岁了。一些好心的同志婉转提醒我:马马虎虎找一个算了,这种年龄,又是你这种情况。我不信,想碰碰运气,一碰又是三年,这下更成了“困难户”。最后只好向命运低头。经别人介绍,在郊区找了个农村户口的左眼有点残疾的老姑娘。她没有什么文化,当然不会懂得普希金,不会知道哲学家和诗人那种莫名其妙的争论,不过对我倒很体贴。快四十的人了,早已过了浪漫的年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不愿在家吃闲饭。我找人给她在码头安排了个临时工。没想到这下又惹了麻烦。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老章,我想坐船去灵山岛看看。”看上去神情有些忧郁,决不是异想天开要去开眼界。她以前从没出过远门。我曾经许愿将来有机会带她出去走走,坐坐火车,坐坐轮船。可那“机会”还没到啊,等不及了?为什么要愁眉苦脸?又偏偏要去灵山岛?我问她,她不肯告诉我。

结婚半年来,她对我百依百顺,我也没跟她红过脸,这一次,当然不好拒绝她。第二天,我就到客运站给她买了一张船票,同时告诉她,因为工作离不开不能陪她一起去。她说本来也没想叫我陪。

第二天,我上班走得比较早,没有去送她上船。中午,我想她现在该到灵山岛了,可是却意外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去,又上班来了。她说她改变了主意,把票退了。

过了几天,海上刮起了大风。她问我:“这种天能开船吗?”

我说:“不知道,超过六级风大概就不开了。”

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如果开船,一定晃得很厉害。”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也没当回事。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发现她脸色很不好。我正要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先说了话:“我今天上灵山岛去了。”

我一听,心里不由得一哆嗦:“这么大的风,你又怀着身孕,你这是抽的什么疯!”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我:“我就是想去尝尝晕船的滋味。”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心疼地说:“你这是何苦呢!”

她没有再和我争辩,默默地低下了头。接着,她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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