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熟悉水雷么?副科长问。

知道一点儿。哈永生变魔术似地拿出一本小册子在手里晃了晃，那是一本介绍水雷的书。碰巧我这几天正在看。

副科长不满地瞥了另外两位参谋一眼，说:那么好吧，你们俩帮小哈准备一下一个，马上出发!

一条小艇拖着一条细细的航迹，载着哈永生等十余人驶出港湾，岸上的许多人不由得舒一口长气。

天上飘来一片阴云，太阳歇班了。大海上吹来一阵阴风，暗绿色的海面涌起了波涛。小艇在波涛中起伏颠簸，很快就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水雷出现在哈永生的视野之中。他觉得它有点象没在水中的坦克炮塔。他放下望远镜，开始准备橡皮舟。他要一个人去给水雷挂拖缆。在陆军的时候，他是侦察兵，各种武艺都学了点儿。战场上他放过枪，开过炮，排过雷。排雷是最复杂的差使。但是和水雷比较，那地雷又简单多了。复杂之中包含着危险，危险之中充满了刺激。对有爷们儿气的男人来说，这种刺激是别有一番滋味儿的。作一回男人，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简直是白活了!哈永生这样认为。任务下来时他之所以没有积极请战，主要是他对自己的技术心里没底，大水雷呀，在海上漂着，可不是小地雷在地上摆着。可是当别人怯阵不前的时候，他是决不肯退后一步的。站在原地的他成了最前面的人。

黑色的救生背心穿在身上，红色的橡皮艇放入海中。哈永生肩挎一圈灰色的尼龙缆跳上去，荡起银色的双桨，驰向那颗黑乎乎的水雷。小艇上有水兵欲与他同去，他回绝了。当水兵穿着救生背心欲往橡皮舟上跳时，他黑着脸厉声吼道:服从命令!

远处有几条军舰在游弋。那是上级派出的警戒。这条航道已被封锁。不用担心有什么船只会突然闯过来。但是哈永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水雷没有爆炸的危险。水雷分磁性水雷、感应水雷等等许多种，有时候只凭海浪的冲撞就可以致使水雷爆炸。世界上曾经有过这样的实例，明知水中有一颗水雷，扫雷舰屡扫不爆，当潜水员靠近它准备拴缆时，它却忽然炸了。水雷是个神经兮兮的怪物。哈永生随时准备迎接那个时刻的到来，他记得有一篇小说的题目叫《这一瞬间如此辉煌》。内容他没看。名字挺好。

近了，可以看见水雷上那些拳头般大小的圆头柱形的触角了。象一只魔鬼的头，面目狰狞。水雷上有不少附着的海生物，看来在海里浸泡的时间已经不短。在离水雷十几米远的地方哈永生停了桨，他的橡皮舟和水雷呈自由状态任海浪推来搡去。他把那只挂勾攥在手里，在犹豫，是跳进水里游过去呢，还是驾舟冲过去。

天低低,海茫茫,阴风呼号,黑浪滔滔，只有他座下的红色橡皮舟象一团火，包围着他，燃烧着他。他的衣服早被海水打湿了，但他并不觉得冷，他的身上正奔突着一股岩桨般的热情。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大浪涌来，他的橡皮舟犹如一片树叶，忽地被推向浪峰，然后将他投向水雷。他来不及多想，也容不得多想，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象拥抱情人一样向水雷张开了双臂。并且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轰——这一瞬间如此辉煌!他想。然而这辉煌的时刻并没有如期而至。他感到他的肋骨可能断了。他紧紧地抱住水雷，半响没动。他的橡皮舟已不知漂向何方，他隐约听见了泊在远处的小艇上水兵的喊声。这时刻能听到人间的任何声音都如同仙乐。趁着水雷处于平稳状态的时候他腾出一只手来扬了几下，也不知艇上的人看见没有，然后开始摸索着往水雷上挂缆。他记得从书上看到水雷上都有一个或若干个挂缆的环耳，他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个，他喜出望外，环耳嫁给了挂钩。他孩子气地一脚把水雷蹬出老远。他的腰上拴着一根安全绳，当他被拽回艇上时已经精疲力尽，歪在一张椅子上半天没动窝。返航，他说，有气无力。

小艇把水雷拖到了机关大楼前面的浅海区。海滩上远远地站着一大群肩头上金光闪闪的人，象是迎接他的凯旋。然而他一上岸，立刻遭到水警区一位脸和脖子一样粗的领导的斥责（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