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3)

七、轮机班长阴玉水

 

 

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阴玉水(1950~),辽宁省普兰店市(原新金县)人。1968年入伍,曾任127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1973年退役。
 
 

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我上艇的时候,阴玉水还是轮机兵,龚殿飞提军士长之后,他接任班长。
阴玉水有一个不雅的外号——“坏水儿”。从这个外号可以看出,他绝非“善类”。他平时话不多,属于“蔫儿坏”那种人。他的所谓的“坏”,就是喜欢搞点恶作剧。如果他的“坏”劲儿没上来的时候,你一点看不出他有“坏水儿”。他人长得很白,没有胡子,连眉毛都长得很淡,平时很文静,像个白面书生。可是他要发起“坏”来,绝对是高水平的。有例为证。
潜艇出海的时侯,我们在机舱里成天见不到太阳,主机不工作时,我们会比较清闲,再加上机舱里温度高,灯光昏暗,人就很容易犯困,时常哈气连连。这时候阴玉水的“坏”劲儿就上来了。别人一打哈气,他就做一个用手指往你嘴里捅的动作,于是打了一半的哈气就被吓回去了。一个哈气打不完,那是很难受的。时间一长,有人也和他“坏”,他一把手指伸过来,就“咔哧”一口,像是要咬他的手指头。这样也会吓他一跳。后来,这种你捅我,我咬你的游戏,成了我们水下生活的一个“保留节目”。
一次,军士长张地岭的媳妇临时来队,夜里没休息好,第二天出海,水下电机航行,内燃机不工作,他就比别人容易犯困。别人打哈气的时侯,他早已歪在工具箱上睡着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但是我们都很同情他,理解他,就没惊动他。军士长的睡相不好,睡觉喜欢张着嘴。这时阴玉水的“坏水儿”开始泛滥。他轻轻拉开工具箱的抽屉,拿出一把小板手,向军士长的口中伸去。军士长大概以为又是谁的手指,咔哧就是一口,结果差点把他的牙齿硌掉。阴玉水得意地哈哈大笑,军士长自然非常恼火,刚想发怒,一看是“坏水儿”所为,气得直翻白眼,却无可奈何。
我们班有个和阴玉水同期入伍的老兵,我们新兵都叫他老郭。老郭长得膀大腰圆,爱运动,还会点儿武功,在艇上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别人都怕他。有一次他和别人闹着玩儿,在对方背上拍了一巴掌,就让人家吐了血。给人的感觉,除了艇长张连忠,艇上再没有他怕的人了。但是怪了,他怕“坏水儿”,经常被“坏水儿”治得一愣一愣的。
老郭相貌堂堂,特别有男子汉气,很受女孩子的青睐,经常有穿军装和不穿军装的姑娘给他写信寄照片或者送点什么小玩艺,像是定情的信物。他送人家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我们经常逗他,要看姑娘的照片,他也很高兴给我们看。
有一次,有个女兵送给老郭一对红色的小绒球,阴玉水很喜欢,就一把抢了去,说要借去玩儿几天。可是几天过去,老郭怎么要他也不给。如果是别人,老郭早抡着拳头上去抢了。对他,老郭不敢,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一付很臣服的样子。
一个星期六,女兵打来电话,约老郭星期天去玩儿。阴玉水知道了,脸上露出“坏”笑。
那时侯,我们部队管理很严,外出去向和时间要登记,而且是按更次外出,人数不能超过三分之一。比如,星期六晚上是第一更外出,星期天上午就是第二更,下午是第三更。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和别的更次调换。老郭为了约会专门和别人调了更次,但外出时还必须向班长或军士长请假,军士长不在,他只有向班长阴玉水请假。
阴玉水问老郭去哪,老郭开始没说实话,他说:“你不说实话就不准你假。”
老郭只好说:“去401医院,看老乡。”
“男的女的?”
“……女的。”
“什么关系?”
“老乡关系。”
“老乡关系?”他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老郭,大有你不说实话就不准假的意思。
老郭只好说:“是朋友关系。”
“朋友?什么朋友?”
“就算是恋爱关系吧。”看的出,老郭现在为了能外出,说什么他都认了。
不料又落入阴玉水的圈套:“你知不知道有规定,战士不准在部队驻地谈恋爱?”
老郭当即傻了眼:“不是恋爱,只是老乡关系。”
老郭一边乞求,一边不停地看表。外出需要乘交通艇,眼看开艇时间就要到了,老郭非常着急,但班长不点头,他就是不敢走。还有不到五分钟,老郭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阴玉水这才开恩似的说:“好吧,今天就照顾你一次吧!”
老郭苦巴巴的脸上顿时绽开微笑,如释重负地撒腿就往交通艇码头上跑,像一支离弦的箭。望着老郭远去的背影,“坏水儿”脸上荡起“坏”笑。我们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知道“坏水儿”是故意逗老郭。
类似这样的故事我还可以说出许多,不过我对阴玉水的印象并不坏。有时他给人的感觉还挺善良。
机电部门轮机、电工、舰务要值艇内更,新兵需要老兵带更大约三个月,我刚上艇的时候,阴玉水就曾带过我。我当时年纪小,夜里贪睡,半夜12点接更,常常叫我几次都叫不醒。有一次,我在艇上值更,居然一觉睡到天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阴玉水叫了我一次没叫醒,就没再叫我。我感到很内疚,但在心里还是挺感激他。起码说明他是富有同情心的。以后我再也没有出现过值更叫不醒的情况。
阴玉水在业务上是一把好手,也能吃苦,脏活累活他总是干在别人前头。他身体不很强壮,但很有劲,也许是当轮机兵练出来的。在工作方面,好象没人能说出他什么。平时他的脾气也比较温和,不急不躁,很少见他和什么人吵架。只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他在艇部和艇长张连忠拍了桌子。其实张连忠一直很器重他的,多次想提升他当轮机军士长,他不干,超期服役一年之后,还是复员回了老家。
离开部队那天,我们到火车站为他和其他复员老兵送行。我看见他默默地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望着我们,默默地流泪。在此之前,我从没看见过他流眼泪,所以他的泪水要比别人的泪水更有震撼力,我的眼睛一下像开了闸门的水库,泪水奔流不止。
从此他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他的老家在辽宁省新金县,他回家以后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大约在1994年,有一天我去看老艇长、海军司令员张连忠,聊起当年艇上的那些老部下,他说,他下部队到大连,把大连地区原来老艇上的人召到一起见了个面,就缺阴玉水。
他问我:“你知道阴玉水在哪里么?”
我说:“不知道,他退伍以后没和我们联系。”
他说:“你找找他。”
我说:“好”。后来我给新金县武装部写过一封信,要求他们帮助查找,一直没有回音。
大约在1995年,我通过大连中国银行的一个我的读者,七拐八拐找到了阴玉水的侄女阴娜。我与阴娜通了电话,我问她阴玉水在干什么,她说在老家当农民,家里没有电话。我把张连忠司令员让我找阴玉水的情况告诉了她。我让她请阴玉水务必给我来个电话,我好向老首长汇报。
过了两天,阴玉水给我来电话了。20多年不见,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我问他:“这么些年,你怎么也不和大家联系,张司令让我找你,我找了两年才把你找到。”
他支支吾吾,没说不和大家联系的原因,只说让我转告老艇长,感谢老艇长还记得他。
我知道阴玉水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之所以不和大家联系,大概是觉得自己混得不好。
我去见张司令,把我找到阴玉水的消息告诉他,张司令得知阴玉水的情况后,沉默半晌,叹口气说:“阴玉水可惜啦!”
从张司令的表情和口气中可以看出,他认为阴玉水应该比现在的处境更好一些。我记得当时我们正在武昌造船厂接新艇,很多人退役后去外轮公司当海员,阴玉水本来也可以去,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去,等到离队之前,他又说想去外轮公司。张连忠专门派了第二艇长王忠和从武汉赶回青岛,为阴玉水协调去外轮公司的事,但是此项工作已经结束了。尽管他没能去外轮,却足见张连忠等艇领导对他的事情还是挺用心的。
张连忠1985年任海军副司令,1988年任海军司令,1997年因年龄超过服役年限离休。离休后的老艇长经常到各地走走看看。2008年8月,张连忠来到旅顺,让秘书给于水洋打电话,于水洋和杨兆忠到旅顺去看老首长。
 
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据于水洋回忆:
见面的时候,张司令又提到阴玉水,我一看司令是想阴玉水了,我们就通过公安局的查询系统把阴玉水查出来了,我给他打电话:“张司令来了,想见你。”他问:“司令在哪?我去看看他。”我说:“你坐长途汽车来,我派车到车站接你去旅顺。”他问:“我带点什么?”我想了一下:“新下来的嫩苞米,你带点来,给司令尝个新鲜。”第二天,阴玉水来了,我去车站接他。他一下车我就闻到一股煮苞米的香味。原来他头天晚上就把苞米煮好了。我说:“天这么热,那还不馊了,哪赶上带来青苞米,让他们自己去煮?赶紧吧,快上车,快走!”
汽车开到旅顺张司令的住处,赶紧把苞米塞到冰箱里去了。
那天和张司令一起见面的还有杨兆忠、曲昭阳、李万祥,张司令和他们一起合影留念。
 
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2016年7月,张司令再次去旅顺,见到了于水洋、冷万富等人,他又问起阴玉水,还说:“阴玉水挺实在,上次来看我,还带来一口袋嫩苞米。”
我和阴玉水从1973年分别,一直没见到他,真有点想他。
2018年5月,我到大连去采访,于水洋和李万祥召集大连的战友十几人一起聚会,阴玉水也从普兰店的乡下赶来了,这是我们分别45后的第一次重逢。我拥抱了他,我哭了。45年过去,他老了,我也老了。他68岁,我63岁。他奔古稀,我逾花甲。属于我们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这就是人生。回想当年我们在一起当兵的时光,恍如昨天。真怀念当年的“坏水儿”。
我约阴玉水班长为本书写一篇文章,他说:多少年不拿笔了,我就不写了。
我理解。只好听老班长的。
 

第四章 机电部门 轮机班(2)《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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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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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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