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逼上梁山” (3)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2)

 

二、由上面转送来的一份装订成册的参考资料,差不多有3厘米厚。全部是美国核动力设施的图片和文字报导,大部份是核电站的。可能是美国原子能委员会和美海军反应堆小组合作,由研发潜艇核动力的单位建造的,其中有大量船用核动力的影子。大约两年后,二机部负责09动力设计的人专门收集出版了一个小册子。在这里面夹有核潜艇动力的零碎资料,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美国“鳐鱼”号核潜艇电力系统图和未来新型核动力反应堆构想图。

 

这份资料由二组(轮机组)全面分析后,得到这样的启发:

1. 应当毫不犹疑地采用压水型反应堆。

2. 发现美国采用的一回路压力为苏联“列宁”号的70%,低很多,效率几乎相同,设备制造难度大大降低。

3. 二回路的蒸气参数和品质也不同。经过核算后,由薛宗华指定的联络员陈春树向二机部原子能所高层技术领导反馈(该所当时尚未组成09动力机构),取得共识后,他们认可并逐步应用到后来的工作中。

历史证明,这是洋为中用的好案例,当时若采用苏联的主参数,就走弯路了。那张手绘的核潜艇电力系统图,要求必需不间断(UPS)的安全用电,经过分析,可以参照采用。我国核潜艇造成后,经测试证明,确能保证核动力各种工况。

 

三、有位同志偶然查到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引进的大量缩微卡片,其中竟然有美国“海神”号雷达哨核潜艇的S3/S4型压水堆核动力资料,有图有说明。为了看图,我们还买了一台400倍的显微镜,去辨认图中小字。这份材料的特殊之处,还有船用核动力如何开动与使用的说明呢!

 

四、我们09研究室首批成员陆开利同志,发现一本苏联1958年以前出版的介绍美国“魟鱼”号(即“鹦鹉螺”号)核潜艇的书,他将之译为中文并出版。该书图文并茂,可以从总体上了解构成和布置。
 
五、另外承担具体工作(如专用设备)的同志,也从众多的杂志(如IAEA等机构的出版物)中找到有用的参考资料。我就看到主持设计控制棒驱动机构(它是反应堆上的重要设备)的李乾生同志有一大厚本资料剪辑,十分完整。
 
原海军舰艇修造部政委、后来担任海军科研部部长的于笑虹经常讲,要像用解剖刀作解剖那样仔细,从资料中榨出油水来。大家做到了这一点。
 
核潜艇的总体方案设计,1961年6月就定下来了。反应堆是压水堆,艇型是水滴型。以后所做的工作就是在这个方案上做小的修改,没有大的变化。现在有人戏说,中国核潜艇是根据一个美国核潜艇的儿童玩具设计出来的,简直是笑话!
 
1963年成立七院十五所以后,以核动力研究为主,有四个核动力研究室和一个船体科。研究室主任和科长平级,都是正团职。研究室人多,船体科人少,只有十来个人。黄旭华是研究所副总工程师兼船体科科长。船体科的任务是配合四个核动力研究室的工作,根据研究中的变动,修改之前定下的总体设计方案。最重要的是完成艇尾部推进轴系在船上的布置。因为他们人太少,做不了更多的工上作。当时这个尾轴做了两种,一种是按已定的正在攻关的单轴推进方案,即水滴型船型;另一种是双轴推进方案,即常规型。不过这是船体科单独做的,核动力部分,四个研究室都沒有配合。
 
有人说船体科有一百人,可能是说后来的719所吧!
核潜艇总体设计方案在1961年定下来再没变过。七院十五所成立后,沒有作新方案的工作。我们当时的工作是将整个动力方案分解为很多课题,由各专业室组织力量攻关,大体上在1967年完成攻关,这在09的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关于“儿童玩具”的问题,原中国舰船研究院副院长尤子平在接受采访时也谈了他的看法。
 
尤子平是1958年参加海军造船技术研究室(“07研究室”)的成员之一,并在1958年10月作为技术顾问参加以海军政委苏振华为团长的我国政府代表团访问苏联,完成中苏“二四协定”技术转让的考察和谈判。
 
尤子平说:根据玩具设计核潜艇这个说法,仔细想想,丢人!人家会说,你们这些技术人员都是饭桶!一个玩具能搞出核潜艇?不可能嘛!
 
尤子平说,周总理当年说过,核潜艇比两弹复杂。凡是有一点科学常识的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尖端的东西,一个儿童玩具模型,怎么能搞出来?现在各种舰艇模型有的是,谁去拿个模型设计一个舰艇试试。但是这种说法对于一般人来说,很有吸引力,可以说媒体达到了哗众取宠的效果。其实这种说法非常有害。严重抹杀了广大科技人员和工人在这个伟大的工程上的付出和贡献。对现在年轻和未来科研工作者是一个误导,错误地以为很容易完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尖端科研工程。
 
尤子平说,他看到一个美国人写的《美国潜艇设计的发展与展望》,1964年,他与闵耀元合作,将其翻译成中文,由国防工业出版社出版。
 
这本书中讲到,潜艇在水下航行时,阻力与艇的形状、尺寸关系很大,长宽比7左右最好。这种数据对我们设计核潜艇是非常有用的。
 
尤子平说,我们画了很多线型,从他这里得到启发,矮胖的比瘦长的好。过去的海军舰艇都是瘦长型,特别是水面舰艇,细长,常规潜艇也是细长。美国的核潜艇都是水滴型。过去只知道水滴型,比例应该是多少?不知道。我们参考了很多资料,研究了一段时间才确定的。
 
陈右铭自述--
1964年10月16日,新华社向全世界庄严宣告:1964年10月16日15时,我国在新疆罗布泊沙漠成功地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在此前后,我国成功地发射了自行研制的第一枚中近程火箭,仿制改进的鱼雷快艇、导弹快艇、猎潜艇和常规动力潜艇也相继取得成功。
 
度过了三年的困难时期,国家经济形势已开始好转。这一切都极大的鼓舞了国防科技战线上的科研人员和运筹帷幄的将军们。
 
曾经起草了核潜艇反应堆工程下马报告的于笑虹,经与有关人士认真讨论之后,认为核潜艇重新上马的机会来了,于是又起草了一份请求核潜艇上马的报告。
 
1965年3月20日,周总理主持召开了第11次中央专委会议,批准核潜艇研制工程重新上马。
 
据我了解,核潜艇工程从1958年第一次上马到现在,主要是在搞核动力装置的研究,船体设计几乎没有什么进展。715所好几百人,有四个研究室搞核动力研究,一个研究室多达上百人,只有个船体科,才十来个人。在核动力装置没有最后确定之前,也不好搞船体设计。
 
在我领导下的701研究所里,也有一个负责搞核潜艇总体设计的研究室,有关核潜艇研究情况我一清二楚。核潜艇工程第二次上马,至今又是半年多了,他们一直在务虚,一直在争论,整个核潜艇工程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总体方案没有确定,建造核潜艇的总装厂没有建设,甚至有些重要的原料和材料还正在开矿……这也是六机部急于成立核潜艇工程办公室的原因。六机部是负责造船的,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协调抓总,很多工作就落不到实处。
 
我很清楚,一些领导同志对造什么样的核潜艇,观点不一致。核潜艇工程办公室成立以后,就要面对一个很复杂的局面。我不可能为了照顾两方面的意见,一下造出两种核潜艇来进行试验,所以,我必须否定一种方案,而我所要否定的恰恰是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组长、六机部部长、我的顶头上司方强同志的意见。他主张“常规线型加核动力”,我则主张“水滴型加核动力”。我能否定他吗?如果我真的否了他,岂不是要得罪我的顶头上司?
 
还有,核潜艇到底上什么样式的核反应堆,意见分歧很大。以彭士禄等为代表的核专家主张上(分散布置方案的)压水堆,他们已经搞了七八年,吸纳各方面的经验。但是别人搞的方案,我也必须面对。比如,上海搞了一个气冷堆的方案(李忠效注:据郭作东回忆,是溶盐堆),要求作为核潜艇动力的模式堆;北京某大学还搞了一个一体化压水堆,类似西德商船“奥托·哈恩”号采用的一体化压水堆,后来他们又搞了一个钠冷堆(亦称金属堆),也要求作为核潜艇模式堆。从各个方面分析,我认为二机部搞的压水堆比较适合在核潜艇上使用,上海搞的气冷堆体积太大,无法装艇,北京某大学搞的一体化压水堆和钠冷堆许多技术问题解决不了,也无法装艇。可是上海的气冷堆早在一年前就向国防科委写过报告,主持科委工作的聂荣臻元帅当时因为不了解这种堆型的具体情况,已经批准立项试验,如果否定上海的方案,就必须说服聂帅收回成命,我能做到吗?(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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