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质量与安全 (2)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



第四章 质量与安全
汽轮机叶片飞了
陈右铭自述──
1969年11月,第一机械工业部军工办公室和09工程办公室同时接到报告,哈尔滨汽轮机厂生产的蒸汽轮机,在陆上试验时,发生叶片甩出的事故。我们正在研究如何处理时,一机部军工办主任张树南给我打电话,约我一同去哈尔滨处理。我就带着办公室的参谋一起去了哈尔滨。
我们到达哈尔滨后,立即查看事故情况,连夜开会分析事故原因,研究改进措施。
负责设计的研究所边所长汇报说:叶片是按照设计规范设计的,其叶片的拉应力,按照计算,需××××公斤,而实际上是按三分之一余量计算的,余量足够,不会有问题。而且在交给工厂生产之前,已经经过上万次的试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汽轮机厂汇报说:生产是按图纸施工的,在质量上没有出现问题。
会议开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仍无任何结果。
事故原因都找不出来,当然就更无法讨论措施了。早饭后,我到研究所实验室查看试验记录、设计图纸和计算书,与研究所汇报的情况相符。也就是说,设计上应该没有问题。据驻厂军代表说,他们检验的结果,产品质量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根据以往的经验,科学研究领域有些偶然出现的现象是暂时无法解释的,既然设计和生产都没有问题,就没有必要在那里追究谁是谁非,而应该另辟蹊径,继续试验,尽快把汽轮机搞出来,不能影响装艇的时间。
我经过与张树南等同志商量,并征求边所长、汽轮机厂张厂长和王副厂长意见,在第三天的会议上,我果断拍板:“研究所继续在实验室做试验,为了争取时间,不等试验结果,将叶片拉应力的余量增大到三分之一以上,汽轮机按修改后的图纸修复,第二套暂缓投产,待试验出结果后再定。”
有的同志对我的决定不以为然,说:“设计是根据规范计算的,余量已经够了,你要修改设计的根据是什么?”
我说:“主要有三条:一是没有发现生产上有质量问题;二是张树南多次跟我说,不是生产质量问题引起的事故,他同意增加拉应力余量,这更增加了我的决心;三是设计上虽然找不出明显问题,但面对甩出叶片的事故,只有从设计拉应力余量小了来考虑,况且增大一点拉应力余量没有坏处,只会更保险。”
有人说:“可能是偶然现象,以后不一定再发生这种现象,你是把偶然现象当成必然现象来处理的。”
我说:“偶然也罢,必然也罢,我们总不能坐在这里进行无休止的争论,只有实干才有意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出了问题我负责!”
后来研究所在进行实验室试验过程中,当拉力达到××××公斤时,叶片又甩出来一次,证明原设计的拉应力余量小了,修改设计后再没发生过问题。
一机部沈鸿副部长后来也对我的做法给予了肯定。他是有名的机械设计专家,曾获得过美国某大学机械设计专业博士学位,他认为我这样做是科学的,无可挑剔。在当时情况下,不这样就没办法,有些事情等弄清楚原因,就会耽误整个工程进度。
无损探伤
陈右铭自述──
核潜艇工程可以说是一个全国性的工程,参加工作的有24个省、市、自治区,21个工业部、研究院,2000多个工厂、研究所、院校和海、陆、空部队。为了保证这个工程能够正常进行,我曾经向各部委和各省市提出要求:所有需要参加09工程的高级技术人员,总工程师,每一个单位至少要有一个人工作,凡是现在没有查清楚的问题,不是叛徒,不是特务,都要让他们工作。至于其他的,什么出身是地主、资本家了,现在的高级技术人员,过去没有钱谁上得起学?这些人要叫他们出来工作。还有不同认识的,我们跟各工业部、研究院联系,共同组织调查组,直接到厂里去,调查落实。
我们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去抓。最难的是武汉,因为那里武斗打得最凶。
武汉锅炉厂负责生产核动力装置的一个重要部件,厂长叫郭长倬,是个很能抓生产的厂长,可是运动一来,厂长副厂长都“靠边站”了。我到那里去,想把郭长倬弄出来。
当时武汉正是最乱的时候,长江大桥被造反派占领,一派把守一头,对着开枪。
我到武汉军区要他们给我派车去工厂,他们劝我不要去,过长江大桥太危险。
我说,要是他们在大桥上守几个月怎么办,我们等不起。我又不是去参加武斗,他们还能不让我过桥?
我坐上军区的汽车就上了桥。造反派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给他们看了国防科委开的通行证,然后就过去了。我们刚下桥,大桥上又响起了枪声。子弹在头顶上呼啸,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只是我不再是这些枪战的参加者,而是旁观者。我实在不知道这些枪声响得有什么意义。过去,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他们还想在枪杆子里面闹出个什么政权来呢?
汽车很快来到武汉锅炉厂,枪声远去,我的思绪又回到核潜艇工程上来了。你打你的枪,我搞我的核潜艇。这也叫“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直接到工厂找军宣队和群众组织头头作说服工作。因为郭长倬历史上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问题,很快就把他解放出来了。
我还在厂里召开了群众大会,宣读了“特别公函”,号召大家抓革命,促生产,领导干部、技术人员,只要不是叛徒,不是特务,就要让他们出来工作。有问题的,你们两派群众组织可以调查。
有一派的群众组织当场就退出去了。这一派是只“革命”不干活的。我毫不理会他们的退场,继续讲。
郭长倬是干活的一派。他一出来,生产就搞上去了。
不久,我和一机部军工办的张明汉处长,还有我们办公室负责核动力装置的昝云龙参谋一起,第二次来到武汉锅炉厂。
我问郭长倬有什么困难,他说:“困难多啦!基建、设备、技术上都有困难,但最大的困难,还是技术上的问题,如不锈钢的切削加工、焊接、锻造、表面处理和无损探伤。我们组织工人在试验件上练习,有的搞得还可以,车间有的领导就说没有问题了,可以开工生产。我认为这是偶然碰上的,因为我们厂没有搞过不锈钢产品的生产,既不懂这方面的理论,又缺乏实践经验,决不能把偶然当必然来对待,这对质量是没有保证的。”
我说:“老郭,你说得很对,既要组织他们实际操作练习,又要学习理论。”
张明汉对郭长倬说:“别的厂也存在这些问题,能不能按专业开办几个全国性的训练班,比如:由技术尖子参加的不锈钢切削加工、焊接、无损探伤检验等三个训练班。”
郭长倬说:“很有必要。”
张明汉说:“那就在你们这里先办一个,总结一下经验。”
郭长倬说:“在我们厂开办哪一种训练班呢?”
“就开办无损探伤检验训练班吧!”
“可以。”
我听了张明汉与郭长倬的对话后非常感兴趣,一再向他们表示,希望早点办成。
回到北京不久,张明汉告诉我:“张树南主任、张儒生副主任组织我们作了研究,决定在武汉锅炉厂开办不锈钢无损探伤检验训练班。”(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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