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4)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穿梭于沪宁的交通员一一华藻
从1947年开始,何以端联系的情工关系越来越多,工作十分繁忙,而我的情报也特别多,且时效性强。可是何以端常常不能及时与明之联系。有一天,何以端问明之: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担任上海与南京之间的交通联络工作?一定要可靠又机敏!
明之说:我回去想想。
回家后,明之和我一起,按照何以端“可靠又机敏”的标准,把能想到的人仔细筛选了一遍,最后选中了一个人。
再次与何以端接头时,明之说:“我和安娜反复考虑,觉得我的六弟华藻a比较合适。”接着,他就向何以端简单介绍了华藻的情况。
华藻,1938年入党,早期一直在上海从事学生运动。1942年他的名字上了敌伪的黑名单,党组织让他撤往苏北新四军根据地,担任上海和苏北之间的交通员。他为人机警、灵活,小时候曾被大哥戏称为“小滑头”。当年在苏北新四军根据地“江淮大学”时,党组织曾让他专门负责由上海带进步青年去学校,他极为谨慎,又善应变,因此从未出过问题。何以端对华藻的条件很满意,对明之说:很好,有亲属关系,来往自然,好掩护。我马上向上级报告。

★1947年,华藻在上海
经吴克坚同意,何以端决定,此后由华藻专任我、明之与上海情报系统负责人吴克坚之间的政治交通。
吴克坚还特别指示何以端:华藻同志只做沈安娜、华明之的交通,不兼与其他情工关系联系。这是为了保护重要内线情工人员,避免不必要的交叉,引起暴露。
当时在全国各地的战场上,人民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队的较量,多以国民党军队的失败而告终。但是在上海和南京等大城市,由于蒋介石于1947年7月颁布了《戡平共匪叛乱总动员令》,8月颁布了《后方共产党处理办法》,12月25日又颁布了《戡乱时期危害国家紧急条例》等一系列法规,南京、上海等国民党核心地区,一片白色恐怖。他们肆意抓捕共产党员和参加学生运动、工人运动的积极分子,以及进步民主人士,致使当时南京和上海等地关押政治犯的监狱人满为患。
华藻就是在这样的白色恐怖气氛中,穿梭于上海和南京之间传递情报的。一路上,他要不断地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非常危险。根据当时各条交通线上的情况,华藻行踪隐秘,来无影,去无踪。有时乘火车,有时乘汽车,有时乘轮船,只要发觉周围有可疑人员,就要多次更换交通工具。为了躲过特务的盘查,华藻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跑单帮”的小老板,戴一顶鸭舌帽,穿一套劣质西服,一手提着酒瓶,一手夹着香烟,一坐下来就又抽又喝,但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尽管如此,明之仍然不放心。他嘱咐华藻道:你的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因为情报在你身上,非同小可。你作为交通员,上知领导人,下知情报员,责任重大,一定要处处小心啊!
华藻郑重地点一下头,又嘻嘻哈哈地说:“大哥的教诲,小弟牢记在心,大哥大嫂放心好啦!”然后压低帽子,撩起长衫的一角,提起行李包,大步流星地走了。
明之目送他离去,微笑着和我说:六弟把自己打扮得就像个小特务。
华藻长期从事学生运动和秘密情报工作,积累了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过去的“小滑头”现在变得更“滑头”了。这里所谓的“滑头”,是说他机灵, 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他把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都事先准备了应对方案, 上海的弄堂,南京的巷子,他都摸得清清楚楚,就连经常路过的一些用来歇脚的地方,也都了如指掌。
有一次,他在南京从我们家拿到密藏在南京板鸭里的情报后立即乘火车回上海。在火车上,他发现便衣警察特别多,像是有什么大的行动。为以防万一,他在中途一个小站下了火车,没想到又遇到国民党警备人员的盘查。华藻手提酒瓶和南京板鸭,不慌不忙地说去××镇看一个亲戚,叫×××。此人是周围闻名的土霸,方圆几十里没人不知道他。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所以华藻镇静地对答如流,消除了军警的怀疑,顺利地出了车站。
华藻有极强的语言天赋,会说好几种方言。还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一次,华藻从南京带情报回上海,在车上遇到几个黑帮人物的纠缠。他会讲那种黑道上的行话,几句黑话一说,对方就把他当成了朋友,最后,他又塞了点钱给他们,买得一路方便,安全顺利回到上海。
华藻和明之都是用上海和南京的食品密藏情报和指示。吴克坚给我们的指示,有时就藏在上海的奶油大蛋糕的底层,由华藻带到南京。明之把我搜集的情报交华藻带回上海时,则先用蜡纸包妥,再密藏在南京板鸭的肚子或脖子里。在上海,吴克坚情报系统做内勤工作的同志说:“南京板鸭来了!”就知道是南京的重要情报来了。于是“南京板鸭”成了“重要情报”的代名词。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情报的来源,更不知道我的名字。直到上海解放了,一位内勤人员告诉我,那时还发生过一件趣事。
一次,内勤人员接到南京板鸭,从肚里取出情报后,就把鸭子送给刚生了孩子的另一个内勤同志,让她滋补身子。但是内勤人员在整理情报时发现上下文衔接不起来,估计鸭脖子里面可能还藏有情报,就赶快跑去找,幸好鸭子还没下锅。果然又从板鸭长长的脖子里找到了细心的明之藏在里面的另一半情报。
这位担任内勤工作的女同志,后来还告诉我,为怕保姆看见有人把鸭子拿进拿出,引起怀疑和好奇,或者发现什么事情向外乱说,当天下午就找了个借口,多给了保姆几个钱,把她辞退了。这位内勤女同志宁可自己累一点,也要千方百计保守党的机密。
华藻所携带的情报伪装得很好,在多年的情报交通工作中,从未发生任何意外。经常与华藻联系的是吴克坚情报系统的一位主要骨干同志。华藻保密观念非常强,每次送情报到什么地方,交给哪位领导,对我们也从来不说。
1947年3月和9月,在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和四中全会上,参谋总长陈诚和国防部长白崇禧多次作军事报告,情报价值很高。我获得这些情报后,都通过华藻由南京带到上海。
吴克坚情报系统的这位主要内勤骨干拿到情报后,有时单独整理成报文,有时与其他情报综合整理成报文。然后由机要员(即译电员)译成密码,最后将密码报文交秘密电台的报务员发往延安(后移至西柏坡)中央情报部。这个情报传递过程要经过多少同志的艰辛而又危险的劳作啊!
所以,后来明之和我在回忆录中写道:“情报工作的成功,是集体智慧和力量的结晶。没有交通员、秘密电台人员以及内勤人员的密切配合,单有情报员,是无法完成任务的。”
a华藻 (1920 —1988),1938 年 10 月在上海读中学时,加入共产党。长期从事学生运动和秘密交通联络工作。上海解放后,曾先后任上海联络局、中央调查部及中国科学院外事局处长等职务。1983 年离休,享受局级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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