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第三章 (5)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三、在国民党浙江省政府站稳脚跟

(1935 年初—1937 年夏在杭州)

 

第三章 (5)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一定要与党组织保持好联系”

 

自从有了明之在身边,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像一条在汪洋中漂泊的小船,终于靠上了码头。明之就是我坚实的“码头”,从此我再也不怕惊涛骇浪的袭击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在只有两个人的环境中,做秘密工作就方便多了。

他每次回上海,回来总要给我细细传达组织指示。先讲形势,再讲搜集要求。我听后感觉心明眼亮。

过去我获取情报之后,要自己整理、密藏,现在我只需把情报素材拿回来,后面的事都由明之接着做。明之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工作有条不紊。我第一次看他摘编和密藏情报时,十分惊喜地发现,他的理论水平高,提炼能力强,文字功夫深,我获取的材料,经他归纳梳理,就会成为一份要领明确、逻辑严密的情报资料。

明之的手指很长,很灵巧,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情报纸,他三折两卷,往火柴盒或者毛笔杆中一藏,别人就很难发现。明之还会画画、写美术字,会用很多的花样包书皮,能用纸叠出很多很多的小动物。我对他的工作能力和生活情趣十分欣赏,也十分佩服。

由于受工作性质的限制,我们不便与外界有太多的交往。每天下了班, 我们就在二人的小世界里找事情做。有时我就坐在丈夫的对面,或伏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做出各式各样的手工作品来。

在我和明之结婚不久的1935年秋天,我突然接到姐姐伊娜发自上海的一封信。暗语的意思是:让我回上海一趟。

我和明之都感到有点奇怪。

我对明之说:舅舅已经定了,有情报由你送;有指示,由你告诉我。怎么又叫我回上海了?

明之想了想说:那是正常情况下的规定。现在可能出现了非正常的情况。组织要你去,你就去吧。不过现在外面风声很紧,你要多加小心。

我说:我胸前别着浙江省政府的徽章,不带任何材料,路上不会出事情的。

我向薛科长请了假,说家里有事,星期日要回一趟上海。薛科长没多问, 就同意了。

明之把我送上火车,反复嘱咐我注意安全。这是我结婚后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又是在非正常的情况下去上海,明之自然不太放心。

我说:我办完事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从杭州到上海的火车要开半天。我买了一张报纸,找了个空位坐下看报。1935年秋天的形势正如明之所说,“风声很紧”。那一两年,每当我党的机关遭破坏,过不了几天,甚至在第二天就会见报。反动当局一是为展示“功绩”,二是用“杀一儆百”以此威胁恐吓共产党和革命者。我从报上也看到过一些不坚定分子的“自首声明”。这种“自首”有真有假。共产党员中确有少数自首变节的,不过登报的自首声明中,不乏特务机关使用的离间计。这种真真假假的把戏,舒曰信和明之都曾跟我说过,因此,对报纸上登的这类东西,我没怎么往心里去。

 

突然,报上的一则消息映入我眼帘:共党中央机关下属数十处地点被捣毁,数十名共党头目被抓获,还有×××等数人被判死刑……

这样的消息,对我来说,要比那种“自首声明”更残酷。

此时正是秋天,已有些凉意,而报纸上的消息,如同一股寒风迎面扑来,不由得使人不寒而栗。难道此次上海之行,真的会给我带来坏消息?好不容易挨到火车抵达上海,我急忙去见姐姐和姐夫。

当我走进那熟悉的亭子间,看见姐夫舒曰信一人在家。他的脸色很不好,屋里也有些凌乱。显然姐姐已有多日未归了。

“阿姐呢?”我有些紧张地问道。

舒曰信神情倒还平静,他让我坐下,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让我到上海来的原因。

“舅舅调离上海了,把我们这一摊工作交给一位新领导‘小张'。伊娜在法租界的××公寓,给新领导小张‘住机关’。小张很重视你的工作,叫我们通知你回来,他要见见你。大概是舅舅或者舅舅的上级交代的吧。”

我一听是这么回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赶快过去吧。路上要小心。”舒曰信催促道。

我明白,“小张”肯定是个假名,但我遵照地下工作的规矩,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径直去了法租界的××公寓。

伊娜早就做好了饭,正焦急地等待我的到来。见了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对我说:“新领导‘小张'是广东人,你叫他‘阿哥'就行了。”

我们正说着,“小张”回来了。他见了我,热情地和我握手。伊娜张罗着三人吃饭。

饭桌上,小张听了我的汇报,很高兴。对我的工作,他十分满意,他鼓励我说:“你的工作很有成绩,你的岗位很重要。这是‘老李’(指王学文)播下的‘种子’。你还很年轻,组织对你寄予期望。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发挥更大作用。”

接着,他又严肃地说:现在风声很紧,一些人被捕了,一些人被杀了,一些人叛变了,一些人脱党了。但是共产党人是斩不尽、杀不绝的。前人倒下了,后人一定会跟上。当然我也有可能被捕,被杀,但是你要相信,肯定会有‘后来人’,党组织肯定不会垮。有党在,我们一定会打败反动派!只是现在我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上级撤离上海时交代,骨干要从上海疏散到外地。你和华明之已在杭州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千万注意保密。在你们这一摊工作中,你和华明之仍然由舒曰信和沈伊娜联络。你们一定要与党组织保持好联系。万一断了联系,一定要等着组织来找,或者主动找组织。千万不能长期中断!

新领导一席话,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我牢牢记住了“要与党组织保持好联系”的话。1936年,我和明之才从舒曰信和沈伊娜口中得知,小张在见了我后不到两个月,就被抓走了。接着,又有一位新领导接替。他继续老李和小张的做法,仍通过舒曰信和沈伊娜联系我和明之。

舒曰信没说继小张之后新领导的名字,我和明之也不好问。很久以后才听舒曰信说了一句:“他领导我们这一摊,时间还不短呢!”甚至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很多年,我和明之仍不知道小张和那位新领导的姓名,更不知道这个特殊的秘密组织,就是中央特科。

1981年11月,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召开“中央特科党史专题座谈会”,中央调查部指名要我从上海到北京去出席这次座谈会。自此以后, 我们才逐渐知道,“小张”和“新领导”的身份,他们是当年中央特科的骨干成员。“小张”的真名叫丘吉夫。1935年秋,王学文根据王世英的指示辗转去香港,王世英作为当时中央特科的负责人,带领一部分同志撤离上海去了天津。留在上海的情报工作由丘吉夫负责。不久,丘吉夫被抓,舒曰信和沈伊娜所说的“新领导”就是徐强a。他的爱人李云还曾是沈伊娜的直接领导。徐强和李云在党组织连遭破坏的情况下,面对残酷的白色恐怖,前赴后继,继续留在上海做秘密情报工作,为党作出了重要贡献。(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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