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6)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4)

亲人们一下子都离开了杭州,我顿时感到十分孤独。省政府机关二十几岁的女职员都先后辞职,随家人逃难去了。而党组织指示我,要随浙江省政府走,不能离开。可是,眼下举目无亲,究竟该怎么办?我心想,只有到干娘家去。

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来到薛科长家。一进门喊了一声:“干娘!”就忍不住哽咽起来。薛科长和太太好言相劝,我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薛科长对我说:“和家人分别是暂时的。不要辞职,有个工作,就有碗饭吃。”

薛科长的话让我感到欣慰。我想,我不会辞职,但这不仅仅是为了“有碗饭吃”,更重要的是执行党组织“随机关走”的指示。在没有接到新的指示之前,我不能离开。

薛太太说:你现在的住处离省政府太近,日本飞机轰炸时很危险,还是随我们一起搬到城外我妹妹家去住吧。

干娘的真诚让我感到无比温暖,也令我感动。时局动荡,环境险恶,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与薛科长夫妇非亲非故,可是人家把我当家里人一样对待,我怎能不感动呢?

第二天,我便拎了一个小皮箱,带了一套被褥,和薛家一起搬到薛太太妹妹的家里。从此,每天早上我随薛科长去省政府上班,晚上一起回来。干娘说,这样她才放心。

六十多年后,2005年,我已九十岁,薛科长的儿子、年逾七十多岁的薛诗绮,居然找到了我。他携夫人特意从上海来北京,到家里看望我。我满怀感恩之情,向诗绮弟弟讲述了这段终生难忘的往事。

八一三当日,日寇在杭州轰炸的主要目标是笕桥机场。由于受到中国空军的英勇反击,日机落荒而逃。

我对杭州笕桥机场是熟悉的。记得那是1935年初,我到浙江省政府工作不久,黄绍竑到机场视察,我和科长作为随从人员一起去参观了机场。一个军官故意逗我,问道:“你敢不敢坐飞机?”我答:“敢!”黄绍竑在一旁听见了,就对飞行员说:“带她上天看看。”大家以为我会退缩,没想到我毫不胆怯地跟着飞行员登上了一架教练机。飞行员用很宽的安全带将我捆在后舱的座位上。飞机在杭州上空巡视了一圈,还翻了两个筋斗。飞机落地后,有人问我:“没吓哭吧?”我开心地对大家说:“才没有呢!”然后讲了在飞机上的感受:“从天上往下看杭州,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大盆景,美极了。”

八一三事变的第二天,18架日机从台湾的新竹基地起飞,越海窜入笕桥上空,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率队出击,连续击落六架敌机。据史料记载:此为中国空军的第一次空战,即以零比六之光荣战果,写下了空军八一四光荣历史。

第三天,日机两次空袭杭州,第一次被击落三架,第二次被击落一架。两天共击落十架日本飞机,大长了中国空军的志气,大灭了日本空军的威风。

我亲眼目睹了八一四、八一五杭州空战,我的心随着飞机在翻滚:杭州现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这个花园般的城市,将不知被炸成什么样子了。

在杭州上空发生空战的时候,省政府职员都随朱家骅躲在办公楼外花园的假山下面。

朱家骅的胆子很小,一听日寇飞机来袭的警报,就吓得要命。部下建议省政府临时搬到富阳附近的山洞里去办公。朱家骅想山里总比城里安全,就同意了。此后,从省主席到我这样的职员一大帮人,天天清早坐汽车开往山洞上班。说是山洞,实际上就是依山建造的一排小平房;名为办公,实际是躲避飞机轰炸。

在此期间,我和朱家骅的接触比在杭州省政府机关要多。闲来无事,朱家骅会和身边的处长、科长、速记员聊天。

有一天,朱家骅问我:沈小姐府上是哪里?我听你说话有上海口音。我说:我是江苏泰兴人,在上海读过几年书。(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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