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4)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2)

当时明之生病住进医院,我抱着小放到医院去探望,把未满周岁的小新交给邻居阿妈照看。阿妈抱着小新站在门口看街景,突然一辆卡车刹车失灵,冲向路边,撞倒了阿妈和小新。小新摔到地上,失去知觉。阿妈见状大呼“救命”,正好我的速记同行聂先生路过此地,一看是我的孩子被撞昏了,马上抱起来仔细查看。见没有外伤,就把他尿尿。看见小新尿出尿来, 才放心地对卡车司机和围观的人说:“孩子能自己尿尿,看来无大碍,估计没有内伤。”
聂先生听阿妈说我去医院还没回来,就抱着小新进家,生火煮粥喂他。我得知孩子遭遇了一场车祸,有惊无险,既后怕又感激,连声向聂先生道谢:聂大哥,是你救了小新啊!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两个孩子生病期间,我又得了恶性疟疾:一连几天高烧不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热的时候烧到四十度,浑身冒火,头疼得像要爆炸一样。冷的时候直打寒战,浑身发抖完全不能自已,明之紧紧抱着我,竹床都会抖得吱吱乱响。
当时有一种治疗虐疾的特效药——奎宁,很贵,还买不到。过去我和孩子生病,都是徐仲航给我们送药,现在老徐被捕了,也没人给我们送药了。我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没有老徐,没有奎宁……”
病痛难熬,而与党组织不能联系的日子,比病痛的折磨更难熬。明之安慰我说:老徐会没事的,你的病也会好的。
在明之的精心照料下,我终于又挺了过来。
百日咳,咳百日。现时有“白、百、破”疫苗,可那时没有。小放和小新得了“百日咳”,整整咳了一百天。他们生病期间,我和明之没钱给他们买营养品。当时重庆的猪肺很便宜,只有平民百姓才吃。有一天,明之上街看见有猪肺卖,就买了两叶,回家煮了一锅汤,放在凳子上凉着。我和明之忙着整理家务,忽然发现屋里很安静,感到很奇怪,回头一看,我们都愣住了,只见两个孩子站在锅边正喝猪肺汤呢!你喂我一勺,我喂你一勺,吃得津津有味, 吃得满头大汗。他们好久没尝到肉味了,这一锅猪肺汤,对他们来说比肉汤还好喝。我和明之见状不由得掉下了眼泪。同时又感到高兴和欣慰,因为猪肺汤给孩子们带来了好胃口,看来病快好了。于是我们一人抱起一个孩子,亲着他们的小脸蛋儿,一边掉泪,一边笑,真是百感交集。
懂事的小放问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又哭又笑啊?爸爸煮的这个汤,好吃。
看着女儿的天真可爱的样儿,我不知说什么好。明之对女儿说:你们爱吃,爸爸还给你们买!
以后,明之过几天就买些猪肺回来。看着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我们悲喜交加。没有想到,猪肺汤竟然成了两个孩子的“救命汤”。
两个孩子的病终于好了,明之开心地对我说:你看,我说没事吧?这两个小家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和孩子一起度过了最困难的一百多天。
熬过了徐仲航被捕之后的第一个寒冬,春天又来了。我和明之觉得“风头”过去了,可以出去串串门儿了。我们要去看望想念已久的恩师毛啸岑夫妇。
星期天,我给孩子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高兴地喊:去看毛公公、毛婆婆喽!
毛啸岑夫妇是1942年3月来到重庆的。1938年毛啸岑回家乡参加抗日活动,1940年为躲避日伪特务绑架,举家迁至香港。1941年年底,日寇进攻香港时,中共南方局派廖承志、潘汉年、刘少文等领导,组织营救了在港的何香凝、柳亚子等800多名爱国民主人士及其家属,毛啸岑一家三口也在其中。辗转三个月才来到重庆。他们一开始住在曾家岩,距离我们家很近。后来搬到机房街,就有些远了。但我们一家仍时不时去看望恩师。恩师夫妇有时也带独子安澜,到上清寺街75号,爬上又黑又窄又陡的小楼梯,看望我们一家人。
毛先生当着我们的面,时常忍不住痛骂蒋介石:偏安一隅,苟且陪都,只反共,不抗日!又骂贪官污吏:大发国难财,“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我和明之听了十分痛快,心里很明白,恩师夫妇是与共产党站在一条战壕里的爱国民主斗士。不过,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毛先生是“ 党外布尔什维克”,也在中共党组织的领导下从事秘密工作。自然,毛先生夫妇也不知道我和明之同样在从事中共的秘密情报工作。不过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政治倾向是一致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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