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水兵和海 《蓝色的飞旋》

水兵和海
没见过海的人,总是对大海怀有一种梦幻般的神往。虽然他们从电影、电视和书报画刊上见识过大海的尊容:温柔的、欢笑的、狂怒的……但是他们仍然渴望有一天亲身领略一番大海独有的风光和气息,体会一下大海赐予人类的各种奇妙感觉。
不久前,在内陆旅行的火车上,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天真地问我:“你们海军晕船的时候也挺好玩吧?”我笑笑,不知怎么回答她。我曾在潜艇上服役过六七年,深知晕船呕吐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看她的神气,是决不会相信的。在她的脑海里,只有被诗化了的大海和被浪漫化了的水兵生活。
“将来,我一定要去看看大海,坐坐轮船。”姑娘扬起美丽的睫毛,无限憧憬地说。
“也许你上了船,就会永远诅咒大海了。”我终于忍不住,提醒她。“好几年前,一个文艺团体到军舰上来参观,女演员们一踏上码头就开始作诗:‘啊,大海,我是多么的爱你!……’接着又异想天开,要到海上“体验体验’。那天,本来风和日丽,可军舰一解缆出港,老天就立刻翻了脸,狂风骤起,浊浪拍天,把些演员们晕得东躺西卧,吐得狼狈不堪。等军舰返回靠上码头,不少人都是被背上岸的。有个女演员临走时又作了诗:‘啊!大海,我是多么的恨你!……’”
姑娘咯咯笑了两声,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沉思了一下,又问:“你们海军不晕船吗?”
“晕。不晕船的极少。”
“水兵爱不爱海?”
“爱、不过这种爱与那些空泛的抒情诗可大不相同。这种爱的过程是有痛苦的,它需要有一种精神。”
“什么精神?”
“怎么说呢?干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于是,我给她进了我曾经对不少人讲过的一件往事――
那还是我在潜艇上当轮机班长的时候。这年秋天,从海军潜艇学校分来我们班几名新兵。其中有一个叫张德力的小伙子,长得细皮嫩肉,小圆脸上一笑俩酒窝,很逗人喜欢。新兵刚到艇上,数他最活跃。可是第一次出海,他就吐趴下了。那天风浪并不大,老同志没一个晕的,他却一连吐了好几次。别的新兵吐完了就赶紧再吃东西,他却一口也咽不下,像得了大病一样,愁眉苦脸直哼哼。潜艇靠上码头,就找领导要求调动工作,要到陆地上去。他认定自己天生不是在艇上工作的料。别人怎么劝他也听不进。我们艇长是个管理部队相当严格的人,对那些见难就退的“熊兵”尤其严厉。他一听说张德力要求调陆地,就十分恼火。那会儿正赶上我艇要去搞一次远航,时间一个多月,艇长说:“你们班一定要安排让他去,要把他好好晃荡晃荡!”
碰巧,出航那天,风浪特大,艇靠在码头都直晃悠,张德力老远就两眼发呆,刚上码头就吐了。对一般晕船的人来说,不管晕得多厉害,到海上晃荡几天就会大大好转。可是张德力,一点好转也没有。一连几天不吃饭,只在潜艇潜入深海的时候,才喝一点麦乳精之类的东西。小圆脸瘦尖尖了,酒窝也长了。政委成天陪着他,道理讲了无数,干了嘴,燥了舌。他倒哼哼着问政委:“能不能派直升飞机来接我回去?我们大家差点没乐死。艇长听说,皱皱眉头,一声没吭,走开了。他没发火,我们都很奇怪。
潜艇在水下航行是平稳的。但一浮近海面,艇体就要晃动,张德力就得躺下哼哼一阵。我们真的有点发愁了。照此下去,等到完成任务,恐怕也只能剩下一口气了。
这天下午,潜艇水下电机航行,我和张德力值更。潜艇又浮近海面时,艇体晃动了一下,张德力又躺在主机后部的工具箱上呻吟不止。突然,艇身更猛地抖动起来,艇首朝上高翘,几乎要立起来了。躺在工具箱上的张德力一下滑到了地板上。与此同时,“潜艇失事”的警铃声大作,播音器里响起了指挥员急促的口令:“敌人侵犯,我艇遭攻击,一舱发生漏洞!”顿时,我的心一下收紧了,朝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发愣的张德力喊道:“赶快封闭舱室!”张德力一听有敌情,跃身而起,以异常迅速的动作封闭好了舱室,响亮地报告了每一个动作。
潜艇很快恢复了平衡,大概是浮出了水面,晃得更加厉害了。这时我意外地发现,张德力不但一点不晕,而且精神格外镇定,看他那阵势,随时都能应付紧急情况。
艇长、政委到机舱来了。艇长看看精神抖擞地站在机舱中央的张德力,脸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滑稽表情。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吗?”艇长问张德力。
“还好,不晕了。”张德力回答。
艇长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块面包递给他:“那就吃一点。”张德力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大口,似乎没来得及嚼就咽下去了。艇长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治好了!看来不是‘不治之症’”然后走到送话器跟前,向中央舱命令道:“解除损管警报,损管机器、器材恢复原状!”
(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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