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乌云密布的日子 (2) 《中国核潜艇工程备忘录》(2)

 
    在我被停职审查期间,最使我感动的是,周希汉副司令员不怕受牵连,处处为我说好话。
    我为组织领导第一艘核潜艇试验,经常到各省市进行协调,有的人说我是“逃避‘文化大革命’”,“用生产压革命”,“不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单纯技术观点”等等。
 
    周希汉义正词严地对一位领导干部说:“叫谁去组织领导试航都不去,说得难听点就是怕死,怕担责任!叫陈右铭去,他二话没说就去了,而且他唯一的哥哥病故都没回去看看,一心在现场领导试航。各省市、工厂、研究所都是两派对立,闹得无法进行科研、生产,他领着办公室的人员冒着挨打、挨批斗的危险,忍饥受冻到处跑,乘火车有时连坐位都没有,还全国各地进行协调,抓生产,抓科研,你们还批判他是‘逃避文化大革命’,是‘不突出无产阶级政治’,这太不公平了嘛!”
 
李忠效插叙──
陈右铭6岁死了母亲,9岁多死了父亲,哥哥是唯一的亲人。他本来还有一个妹妹从小被卖,离家与当地的一个学医的青年结婚。后来他妹夫被人拉到国民党的驻军部队当差,1949年国民党撤退时,妹妹便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1974年4月1日,陈右铭正在参加核潜艇试航的时候,他得到消息:哥哥死了,是胃穿孔,因为“文革”期间医院秩序混乱,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哥哥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再看一眼多年没见面的弟弟,可是没能等到弟弟回来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老家来电话,打到家里,想要他回去和哥哥告别。电话是他的老伴胡志江接的。老伴马上给他打电话,把这个噩耗告诉了他。
    当时试航正处于紧张阶段,所有试航情况都是他在第一线负责,实在离不开。
    试航领导小组副组长孙寄尘、高世荣对他说:“你回去吧,回去看看你哥哥再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试验。”
    陈右铭想:核潜艇试航,这么重要,怎么能停下来,我怎么能回去呢?
 
他打电话跟老伴说,让大女儿陈晋南代表他回去。他忍着悲痛在电话里对大女儿说:“我在海上,工作走不开,回不去,你全权代表替我给你大伯送葬。”
 
    陈右铭没有会去参加哥哥葬礼这件事在当地反映很坏。老家的人根本不相信,出什么海能出这么长时间?他们对陈晋南说:“共产党就不讲人情了?你父亲一点人情都不讲的,他家里没有亲人,就这么一个哥哥死了,他还不回来。”陈晋南无法回答。
 
1981年两岸通航后,陈右铭失散几十年的妹妹从台湾回到湖北老家。他这才知到妹夫一家人1949年去了台湾。妹妹回乡探亲、祭祖,从老家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妹妹几次对他说:“我对你最大的意见,就是大哥死了你都没回来看一眼,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陈右铭并不后悔。毕竟他是为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不能脱身,他想,如果哥哥地下有知,也是会原谅他的。
 
陈右铭自述--
    经过几个月的揭发批判,也没揭发出我的什么问题,最后海军党委以“有些问题未搞清楚,在工作中继续检查交待”为结论,又恢复了我的工作。
 
    我没去计较到底什么问题没搞清,自然更不会“在工作中继续检查交待”什么,只要让我继续搞核潜艇工程,别的可以忽略不计。粉碎“四人帮”以后,我甚至都没想起要海军为这桩冤假错案平反昭雪。但是海军党委倒是还记得这件事。1979年,海军党委为此事专门发布了平反通知,特摘录如下:
        
中 国 共 产 党
                        海军委员会(通知)
       中国人民解放军
 
关于为于笑虹等同志被“四人帮”诬陷参与上海“4·12”
炮打事件的平反决定
 
    1968年4月12日上海人民发动了炮打国民党特务分子张春桥的革命行动,被“四人帮”诬为反革命事件。他们对广大革命群众进行了疯狂地镇压。三、七院的一些领导同志和群众也身受其害。现在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反党集团,揭露了他们的一切阴谋活动,所谓“4·12”炮打事件已大白于天下。
    海军党委1973年3月20日关于“坚决贯彻执行春桥、洪文同志批示,认真调查处理七院刘振玉等人参与上海‘4·12’炮打事件严重问题的报告”是根据特务分子张春桥和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王洪文的黑批示作出的。该报告及其四条决定是错误的,应予撤消。海军党委1974年6月8日贯彻王洪文的黑指示对7院的“传达提纲”(其中也有“炮打”事件的内容)是错误的,也应撤消。
    为使因这一“炮打”事件而受害的同志得以平反,特作如下决定:
    一、(略)
    二、当时七院领导于笑虹(原七院院长后为三院院长)、李书祯(七院副政委)、陈右铭(七院副院长)、袁意奋(七院政委)……等同志因这个问题而受指责的诬蔑不实之词应予以推倒。个人写的检查材料退还本人。组织上整的材料一律予以销毁。
    …………
                   海军党委
                   1979年1月11日
 

陈右铭自述--

说实话,我虽然不喜欢张春桥这个人,但我也确实没有想要颠覆“上海红色政权”的企图。在他们说张春桥是叛徒的时候,私下里我讲过“但愿如此”的话。那是背地里说的,他上哪去查?同时我也告诉他们,没有证据不要乱上街,要犯错误的。

 
    后来有人分析,上海张春桥、马天水等人之所以老是找我和七院的麻烦,除了我曾经两次得罪马天水之外,很可能与陶勇之死有关。
    陶勇是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与上海市原市委书记陈丕显关系很好,“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当他听说陈丕显被抓起来了,非常气愤:“说他是走资派,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信!”他还亲自闯进市委机关,要找张春桥把陈丕显弄出来。他在市委大楼上上下下找了个遍,逢人便问:“张春桥在哪儿?”始终不见张春桥的踪影,只得罢休。
 
    1967年1月21日,陶勇像往常一样上班,并处理了很多工作,没有任何不正常迹象。但是下午两点半,有人突然在舰队招待所后楼花园的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这口井是用来浇花用的,井口宽不及人肩,水深不没人头,可是一生坦荡,作战骁勇的战将陶勇,却在这口浅井里不明不白的死了。有人说他是自杀,但是了解他的人都说他不会自杀。
 
    陶勇死后,那些恨他的人连他的尸体也不放过,把他的衣服扒光,用笤扫在尸体上面涂墨汁,在脸上画黑叉,还腰围麻袋,拍成照片,到处展览……
 
    陶勇将军的夫人朱岚是七院下属的上海711研究所办公室主任,711所的同志对陶勇的情况也比较了解,他毕竟是一个为共和国立下功勋的战将啊,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从那些法西斯暴徒的黑爪下,把陶勇的尸体抢了出来。从此便与上海拥护张春桥的造反派结下了。
 
    我和711所的田震环所长关系很好,我到北京工作以后,每次去上海几乎都到他那里去看看,于是他们那里发生的事情,就与我连上了。
 
    后来我对海军×副政委说:“你们说我要颠覆‘上海红色政权’,我颠覆‘上海红色政权’干什么?我去当那个革委会主任、副主任?他比我这个官大多少啊!再说我是海军,我颠覆了他,我也当不上革委会主任。你们就不用脑子想一想啊!”(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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