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线电班 《大海深处的青春记忆》(5)
潘维峰
真是岁月如梭,我朦朦胧胧地就步入了花甲之年。也真是老了,“现在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忘不了”。现时人常说初恋难忘,而我最难忘的是刚当兵时钻水柜刷油漆的情景。
那年,127潜艇进4808厂坞修,我踊跃参加刷油漆突击小组。第一次刷水柜我争先恐后,使劲把自己塞进铁窟窿(水柜检查口)里。在狭小闷热的铁板夹层中,我时而狗爬,时而猫腰,时而“金鸡倒立”,时而“猴子捞月”。随着毛刷子不停地涂抹,油漆挥发的毒气越来越浓,我的头开始昏胀,眼睛模糊,嘴唇麻木,全身颤抖。突然脚一滑,手一抖,半桶油漆泼了出去,下方有人大叫一声。我借工作灯望去,只见油漆正顺着他的半张脸往下流,看上去就像番茄汁浇在肉丸子上。他白了我一眼,还好,油漆没流到眼里。
中午时分,赵航海长趴在洞口使劲把我们喊了出来。只见一个个头上、身上沾满油漆,红紫的眼睛淌着泪水,红紫的脸上淌着汗水。我瘫坐在墙边,见到飘香的饭菜直想呕吐,只是艰难地喝了一碗绿豆汤。
下午要在内壳柜刮锈涂漆,那里更窄、更闷、更难。当我顺升降口下到七舱,听到最小的均衡柜有刮锈的声音,我探头望去,啊!是艇长!只见他蜷缩着身子,面孔挨近柜壁,双手紧握刮刀,吃力地刮着铁锈,汗水沾着锈渣布满一脸,我心头一热,眼泪盈眶,疲软的双腿顿觉有了力量。
傍晚,舵信班长田汝勤(外号“老铁蛋”)领我们去洗澡。到了地方澡堂,老铁蛋兴致冲冲大步流星走向浴池,把门大爷一抬眼赶紧大喊:“哎!干什么呀?”老铁蛋一手摇晃着通用澡票高声回道:“我有票!我有票!”一手就掀开了浴池的门帘——啊!他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退缩回来,原来他进的是女性浴池。
“文革”期间,4808厂狠抓“革命”不抓生产,“厂修”变为“自修”。在一个多月的坞修中,油漆小组每天都是从这个洞钻进去,从那个洞爬出来。油漆涂了一遍又一遍,我们脸上的皮也脱了一层又一层。最难的水柜最后通涂开始了,近午的太阳晒得艇壳发烫,水柜恰似保温烤箱,防锈漆刷上去瞬间就变了颜色。几分钟后,水柜里就毒气冲天了,眼睛像撒了一把辣椒粉,刺痛难忍,鼻涕眼泪直流,脑袋发木,后背发凉,心里发慌,我咬紧牙关命令自己再坚持一分钟。突然我旁边的同志“啊”了一声滑了下去,我向洞口大叫:“有人晕倒了!”几个人一阵手忙脚乱,连抱带拉把他从注水拖了出来。只见他口吐白沫,四肢抽动,艇领导急忙找来卡车,于德兴医生陪护他去了401医院。
我们喝了一碗茶水,吸了几口凉风,又恢复了些精神。此时一位战士亦真亦假地高叫:“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有命不革命,要命有啥用?同志们!冲啊!”大家还真像战场上送炸药包的勇士,提着小油漆桶又钻进了水柜。就这样,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口号的激励下,突击队员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冲锋,最终胜利完成了水柜油漆通涂任务。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此次撰写小文,几次顿笔拭泪,可能是激动,或许是感伤,准确地说,应该是喜悦。为啥?因为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给我们留下了弥足珍贵的青春的记忆。

四、无线电军士长杨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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