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六、获取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情报
(1938 年夏—1939 年夏在重庆)

雾罩陪都
船行数日,到达重庆已是8月下旬了。
重庆是一座山城,市区依山而建,正好处于长江、嘉陵江及成渝、襄渝、川黔铁路交汇点上。20世纪30年代它已经是西南的工商业中心和长江上游水陆交通枢纽。
可是重庆作为西南工商业中心、交通枢纽,它的市政建设就显得相当落后。全市那时只有三条比较像样的马路,一路公共汽车。因为大部分街道都是在山上盘来盘去,路很窄,很多地方是上坡下坎的台阶路,只能走人,不能行车。所以重庆抬滑杆的和挑夫就特别多。一些从船上卸下来的大件物品, 要很多人,有时多达几十人才能抬走,那种场面非常壮观。为了步调一致, 挑夫们必须合着有节奏的号子声,才能同时运步。那号子声高亢雄浑,节奏沉稳,销魂夺魄。
在乘船来重庆的路上,我和明之就已领略了川江号子的神韵。有很多逆流而上的小轮船,由于马力不足,在一些激流航段,需要纤夫拉纤才能上行。长江沿岸有许多纤夫在那里等活儿。遇到需要拉纤的小轮船,他们就一拥而上。船上放下一根很粗的缆绳,纤夫们三五个人一组,把绳子套在肩上,吃力地躬着身子,一步步向前挪动双脚。纤夫们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小的只有十几岁。他们衣衫褴褛,有的干脆赤裸脊背,只穿一条短裤。他们古铜色的背上闪着油亮的汗珠。为了步调一致,领头的纤夫就带领大家唱起川江号子。抗战爆发,国人同仇敌忾,川江号子也增加了浓郁的抗日色彩:“好男当兵上前线,抗日队伍出四川。坐上大船到武汉,武汉战火扯得宽。哪怕飞机丢炸弹,哪怕四处起狼烟……”
从武汉到重庆的一路上,我和明之心情异常沉重。长江航道历来有黄金水道之称,可是如今这黄金水道却成了中国人向大后方撤退的通道。大小船只不计其数,它们有的满载着各种货物、有的挤满了难民,逆流而上,使航道显得异常拥挤、紊乱。岸上是扶老携幼、肩挑手提、向西撤退的难民和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国军伤员。日寇的战机不断前来空袭,他们掌握了制空权,于是肆无忌惮地向两岸手无寸铁的难民和根本没有自卫能力的伤员以及江中的民用船只俯冲扫射、投弹。被击中的轮船冒着黑烟,停泊在江面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沉没了。江面上漂浮着死难者的遗体和行李、包裹……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从去年八一三至今,我们俩和儿子、母亲、姐姐分别已经整整一年了,可是家里的消息一点也没有。眼前所见到的是在日寇的铁蹄下,自己的同胞颠沛流离、生离死别、生灵涂炭……这一切不由得使人触景生情,格外思念远方的亲人。然而轮船却无情地在向西缓缓行进, 离上海、离泰兴越来越远了……
重庆到了。这里本来只有20万城市人口,然而抗日战争爆发后, 东北、华北、华东地区的难民像潮水般地涌了进来,于是人口急剧膨胀, 市民的衣、食、住、行骤然成了当局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街头巷底难民、乞丐、伤兵、无家可归者比比皆是。他们衣食无着,居无定所,沿街乞讨,随地便溺,重庆的排水系统本来就很落后,加上市民的生活污水到处乱泼,于是整个重庆,尤其是生活在下半城的重庆百姓,简直就像住在垃圾堆上。更让我们不习惯的是重庆的雾。一到雾季,整个重庆仿佛每天都被笼罩在迷雾之中,这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雾都。(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踩一下[0]

顶一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