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 六座丰碑 (一) 《蓝色的飞旋》(3)
永暑礁上的建筑都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像一艘自轮船锚泊在嫩绿色的水中。白楼的顶部各种天线林立,鲜红的国旗和五颜六色的信号旗迎风飘扬,一只巨大的扇贝状的装置侧立于楼顶,那是卫星通讯接收天线。
永暑礁修建了一座不算很长的深水码头,我们的船太大,开不进去,我们是乘一条在这里担任值勤任务的千吨级拖船登上永暑礁的。在码头边的楼门口,我意外地发现门边墙上嵌着一块“海南南沙群岛邮政所”的牌子。这无疑是我国最南端的邮政所了。我不是集邮爱好者,但我还是满有兴致地找出两个信封,写上两个亲人的名字,找管邮戳的文书盖上了两个极清晰的邮戳。我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仔细观赏着这两个既普通又非同寻常的印记,只觉得从心底悠悠然升起一种热辣辣的自豪感。“海南南沙群岛”这几个字让我感到亲切极了。这邮戳在昭示人们:南沙已走进祖国人民的现实生活,而不是像过去仅仅存在于遥远的梦境之中。我注意到那邮戳下方的邮政编码是:573101,如果有人想给南沙的士兵写信,写上这一级编码将会邮路畅通。只是你等待回信不能过于心急,一般情况下,你的信要三至五个月才能走一个来回。
在来南沙的航途中,同行的王登伟大校告诉我,永暑礁上现在有一大群鸽子,是一个叫郭洪合的志愿兵费了好大劲才喂养成功的。不知为什么,我立刻对那群鸽子和那位养鸽人产生了敬意。南沙太苍茫,在这里连海鸥都难得见到一只,而鸽子这种陆上飞禽居然也能在四面环海寸草不生的珊湖礁上繁衍生息,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我们随将军在永暑礁的人造陆地周围作环岛视察,四十多只鸽子一直在我们的头上飞旋,像是在欢迎我们这些来自它们故乡的客人。我仰望着这些小生灵,忽然有点可怜起它们。鸽子毕竟是喜山不喜海的飞禽,它有一个脆弱的名字叫“和平”。在这空旷、苍茫的海洋之上,无论政治风云还是自然风云都变幻无常,它们不敢到远离永暑礁的天空中去飞翔,它们只有永暑礁那一小片天地。海润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前一句在这里名符其实,而后一句就少了点确切性。
有人告诉我,那个养鸽子的志愿兵郭洪合现在还在这里。
我说我想见见他,很快,郭洪合来了。他个子不高,神情质朴,看上去很平常但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内秀。我问他怎么想起要在这地方养鸽子的,他笑笑说,他喜欢养花养鸟什么的。来南沙之前,他在海南观通大队,他精心培养了两盆玫瑰,嫁接的,开两种花。来南沙的时候花在船上被打上了海水,上礁不久就都死了。他望着那两盆枯死的玫瑰,心疼了好些日子。后来他又让人带来了两盆,这次又打上了海水,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采取各种补救措施,终于救活了。一开始养鸽子也不顺利。去年七月请人给他带来一对,当时这里正在施工,淡水很紧张,每人每天只给八两水,他没有条件照料鸽子,后来鸽子死了,他认为是渴死的。过了几个月,礁上的条件好些了,他又托人捎来了几对,这一回他总结经验精心照料,总算没让它们全死光,活下来的不仅有顽强的生命力,而且有非凡的繁殖力,很快就为永暑礁繁殖了一大群,这些鸽子的存在,无疑给永暑礁这块不毛之地带来了无限生机。
在永暑礁上工作的干部战士一年轮换一次,郭洪合是1988年6月上礁的,早已过了期限,我问他为什么没走,他说,原来是要走的,名单都定下来了,后来因为新来的人不熟悉情况,技术也不行,又临时把他留了下来。他是油机班长,技术骨干。领导找他征求意见时问他再留半年行不行,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其实他是很想回家看看的,哪怕是看一眼再回来干一年也行。他已经一年多没看到老婆孩子了。他离开的时候孩子还不会走,现在都快三岁了。
将军在会议室听永暑礁的负责人汇报工作。会议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幅《南沙情况图》。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所看到的最详细的情况图了。图上不仅清楚地标明了南沙群岛25个岛屿、128个明暗礁、77个明暗滩的确切位置,还清楚地标明了哪些岛礁为什么人所占,上面有多少兵力和什么装备。我粗略统计了一下,现在南沙被外国人占领的岛礁达40个之多,25个岛屿除太平岛为国民党军队驻守,其余全部在外国人手中。1988年2月,我永暑礁海洋观测站动工之后,越南等国又把黑手伸向我南沙水下礁盘。越南人在几十天之内就抢占我大现礁等11个礁盘,当年6月又抢占了蓬勃礁和广雅礁。7月又占石安滩……
“首长,我们每天看着这张情况图夜里都睡不着觉!”一位中校军官激动地对将军说,“只要你下命令,我们几天就能把附近的几个礁从敌人手里拿回来!”
将军眼睛盯着情况图平静地笑笑,无语。
离开永暑礁时,同行的崔可功中校告诉我,这里的电话可以直通北京,声音非常清晰。我真想在南沙与北京通个电话,可惜来不及了……
(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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