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太太卡萝里 (二) 《我在美国当律师》(2)
张晓武和卡萝里的日子就不一样了。这是因为,有了张晓武这个中国人,下班以后共同吃晚饭,经常在一起侃大山。往往是张晓武说得多,卡萝里说得少。这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如上所述,美国人不会侃,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说什么,不善发挥,侃不起来;二是卡萝里知道的东西不如张晓武知道的多。经常是她一说什么,张晓武就说:“啊,这个事情我知道……”或者“啊,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或者“啊,有的人这么说……”后来卡萝里学会了,他一“啊”,她就接过去说:“啊,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或者“啊,有的人这么说……”然后再跟上一句:“扫兴!”
作为张晓武,生长在中国,可以说大部分的青少年时光是在“侃大山”的氛围中度过的。中国由于生存空间的问题,隐蔽的私生活比较少,到处都是人,不可能像美国人那样到处都能找到没人的地方,到处都能找到一张床。中国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扰,住旅馆也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只能几个人凑到一起侃大山。这种境况,倒密切了人的社会交往,密切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竟然使好多思想的提炼都是在彼此的谈话中完成的,而且水平越侃越高。中国特定的环境,构成了自己独特的社会生活的形式和内容。美国人的生活特点,就是情人们过小日子。
张晓武在国内已经养成了侃大山的习惯,到了美国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如果再不跟妻子侃一侃,就总觉得生活中少点什么,没有味道。但美国毕竟不是中国,妻子也毕竟不是中国人,时间久了,不能跟别人痛快地侃,觉得口才也在不断地钝化。
他刚到美国的时候,在学校里和美国同学侃过几次,侃的内容丰富,且英语也流利异常,美国同学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说什么事情,他一张嘴就是一个小时,口若悬河,层次分明,头头是道。但从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以后,他发现没法侃了。工作太忙,没有侃大山的机会,也没有侃大山的对象,可是又压抑不住,于是,每次就跟妻子侃侃。一般情况下卡萝里都比较有耐心听他侃,有时候耐心差点,听他侃半个小时,就用其他话题巧妙地岔开了,然后找个借口走开,比如:“我不舒服,上楼看书去了!”
这时候,晓武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就很难过,很孤独,没有观众啊!有时只好拿起电话来,跟当地的中国朋友在电话里聊聊。电话里只能谈具体事情,不可能谈理论上那些挺玄的东西,这和那种痛快酣畅的侃大山,相去甚远。比较之下,晓武说:“还是跟老婆侃大山最有意思。”
有时,朋友们问卡萝里:“晓武平时在家干什么?”
“晓武在家常做的事情是,吃过晚饭以后,让我尽快打扫卫生,然后让我听他讲课。每次一两个小时。”说完,她和朋友们一起大笑。
其实,张晓武侃大山,并非说些奇闻轶事,他最擅长的,是讲事情由表及里的本质,理论性很强。
卡萝里曾经坦率地告诉晓武:“说实在的,我对你那个侃大山不大感兴趣,之所以愿意听你讲,是我在你讲话的时候,经常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有一种喜悦,一种兴奋,我愿意让你高兴。”
有时候她又说:“你分析出那么多理论干什么?生活本来就是一种体验的过程,都让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有什么意思?”
张晓武不服,反唇相讥:“你说理论分析没有意思,生活本身是体验的过程,可你为什么经常直言不讳地指出对方的缺点,希望对方做这个做那个。这多不含蓄呀,你们美国人!”
有时候他们在家里斗嘴磨牙,也互相攻击对方的国家和文化。
卡萝里说:“中国这个制度不行,太落后,什么大锅饭呀,不行……”
张晓武马上跟上去:“你们美国呢?你们还觉得有什么优越,其实,很虚伪嘛!”
双方一攻击,家庭里又出现了“民族的矛盾”。
有时候卡萝里也批评美国,还挺尖锐,这个议员那个议员地评论一番。张晓武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美国特虚伪,充满了种族歧视……”卡萝里立刻意识到了张晓武的意图,马上说:“不管怎么说,美国是个民主的社会啊,中国呢?有什么自由……”于是双方又开始一场唇枪舌战。
有时候张晓武也批评中国的一些不良现象。卡萝里也插上来说:“是啊……”晓武马上就改辙,说:“你美国也不行啊!”
这有些像中国的两口子斗嘴儿,女的可以说娘家的不好,但不准男的说;男的可以说自己家什么问题,但不准女的说。(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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