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丹心素裹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3)

从此,父亲每天出个题目教我写作文,还教我背诵唐诗宋词等。我记性好,听父亲教上两遍,就能朗声背诵。虽对含义不甚了了,但对韵律把握得很好。父亲听我背诵古诗文,如沐春风。后来除了教我背诵诗书外,还教我写毛笔字。我也满心欢喜,刻苦用功,正式上学校读书之前,便已经能写楷书和行书了。小孩子都喜欢听大人讲故事,秀才出身的父亲不喜欢讲童话或神话, 喜欢把中国儒家传统文化忠、孝、节、义等思想用人物故事或古诗名句的形式讲给孩子们听。忠,讲岳飞“精忠报国”;孝,讲孟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节,讲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义,讲孔子的“杀身成仁”、孟子的“舍生取义”……这些古诗名句和故事,在我们两姐妹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亲沈季航虽然是封建时代的文人,但在两个县立小学教了很长时间的书,与师生们朝夕相处,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思想开通。他常把小学五六年级的语文课本带回家辅导女孩,我们获益匪浅。因此,我们离开私塾就考进正规学校读书,1929年,我入泰兴县城东女校读小学五年级,沈珉则直接考入泰兴县立初级中学。

20世纪20年代,对于一个偏僻小县城的女孩子来说,能上正规学校读书,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学校的学习内容和课间活动丰富多彩,女孩子也可以参加体育活动。我和姐姐在学校里接受了许多新思想,感受到身心的解放,真是开心极了!

在沈家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我和姐姐沈珉最亲密。姐姐性格内向,温柔善良,勤劳孝顺,五六岁就开始帮助母亲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为了给弟弟妹妹喂饭,往往自己顾不上吃。等忙完后,饭已经凉了。这时她就随便扒几口冷饭,喝几口剩菜汤了事。等到她大一点儿了,就帮母亲做针线活儿。在油灯下做鞋、做衣服,常常熬到深夜,困得眼睛睁不开,把针扎到手上了,才去睡觉。天刚放明,便起来诵读诗文,随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尽管柔嫩的肩膀承担了如许繁重的家务,沈珉从不放弃学习的机会。她和我一起跟着当教书先生的父亲读书、识字。她没上过一天正规小学,在父亲的指导下自学了小学课本,熟读了许多古文、诗词,所以后来直接考入了中学。

沈家的衰落是从1922年大伯父去世后开始的。封建世家书香门第,本有许多繁文缛节,大伯父又官至翰林,在小县城丧葬仪式排场显得特别大。1926年,我11岁时,父亲去世。接着,大伯母、长兄、堂嫂等相继去世。没有钱办丧事,只好变卖家产。先卖土地,后卖房子,再卖家具、首饰、字画。连年几个丧事办下来,家族元气大伤,家境日趋困顿,最后只好分家。

此时,我们一家只剩孤儿寡母,没有经济来源,主要靠外婆家接济维持。最困难时,只能以菜粥糊口。

我12岁那年,正值军阀混战。当时我年纪尚小,弄不清军阀谁打谁。据泰兴县志记载,1927年3、4月间,大军阀孙传芳所属郑俊彦部败退江北,路经泰兴县境时,沿途勒索钱粮,大肆劫掠,致使难民成灾。大群的老百姓涌进县城乞讨。他们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男女老幼纷纷沿街席地而卧,有的一倒下就永远起不来了。几乎每天早晨都会有人死去,满街都能听到灾民们的哀号之声。我在县城里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凄惨的景象。对此,心中充满同情,同时又疑惑不解。

5月,北伐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军进入泰兴县城。我看到一个医官指挥部下在沈家大门口插上红十字牌子,觉得此人眼熟,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堂兄,大伯父沈文瀚的长子沈彦堪!在沈彦堪的指挥下,沈家将原来存放棺材的大厅打扫干净,铺上稻草,又让家人拿出自用的被褥给伤兵和难民用,还把沈家的米粮拿出来,用大锅熬粥施舍给难民。家中男孩女孩都出来帮忙。我的姐姐沈珉在臂上戴着红十字袖章,帮助医官照顾伤员。12岁的我也不甘落后,主动为难民和伤员端粥。

我为那些伤兵端粥时,见有的伤兵手不好使,就耐心地喂他们。大堂兄沈彦堪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拍拍我的头,赞道:“很好!很好!琬儿有同情心,会伺候人了!”(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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